閃閃的紅星

文 陳亨成

1932年春天，銅鈸山高陽村的紅軍戰士被國民黨軍隊層層包圍，終因寡不敵眾，最后十八位壯士英勇跳崖，壯烈犧牲。附近村莊遭受燒殺搶奪，景況慘不忍睹。

敵人走后，高陽村一帶又染上一種不知名的瘟疫，家家戶戶病的病，死的死，到處寒氣森森，陰氣逼人。

村子東面有座白花巖，崖壁下矗立著千年古剎廣福寺，其方丈睹此慘狀，佛心不忍，便長跪在大殿佛像前，企求佛祖施法救濟蒼生。七日后，方丈才起身說：“阿彌陀佛，此地殺孽過重，孽入土中，土生五黃兇煞，故以流毒發散于天地，當以鐘聲化泄之。故要造一口巨鐘，方可驅散災禍。”

方丈把寺中之事交待僧值打理，便出門募化。

轉眼到了秋天，寺里來了一位年輕的姑娘，可是，她秀氣的臉龐過早地籠罩著憂郁的神色。

原來，她的丈夫，就是英勇跳崖的十八人之一。那天她護送傷員到紅軍醫院，等到趕回來時戰斗已經結束，她不顧一切地沖向崖頂，呼天搶地，雙手深深地扎進土中。突然，抓到了一個五角星，她斷定這就是丈夫帽子上的那一顆。盡管，平時那紅紅的顏色如今已被炮彈炸成灰暗，她仍然緊緊地把它握在胸口。回想當初，正因為見到他帽子上那顆閃閃的紅星，才一下子擊中了她的少女情懷，讓她下決心嫁給他。她夢想著有一天丈夫能消滅壓迫，摧毀舊社會，創造新生活。

當眼淚哭干以后，她唯有把這枚五角星藏在懷中，日夜不相分離。

而他們的兒子，才剛滿周歲，正呀呀學語，見誰都笑，沒有憂愁。可是，病魔卻很無情，最近，孩子的病情日漸嚴重，沒了笑容，整天只是哭，哭到最后，只見小嘴一張一翕，氣若游絲。

兒子是她的命根子，她尋遍附近的郎中都無濟于事，只好祈求廣福寺的神靈避邪趨吉，保佑孩子。

到廣福寺捐助的人很多，大家盡管都不富有，但至少都捐出一兩個銅板。她下意識的也摸摸身上，可是空空如也，只摸到了那枚五角星。她拿出來看了看，渾身一顫，手握得更緊了。一低頭，又看見了懷里病怏怏的孩子，不自覺地指頭一松，手里的東西掉進了功德箱。

晚上，僧值清點捐助錢物，見有一枚灰暗鐵片，心想肯定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故意搗蛋，于是一揚手，就扔到門前的山邊去了。

很快就到了初冬，方丈回寺，清點募化錢物，立馬開始造鐘。可是，巨鐘造好了，鐘腰上卻缺了一個小洞，略呈五角形。方丈感到很奇怪，只好補起來，但看上去很像一個傷疤。

用鐘椎撞擊巨鐘，“啵——撲！”像敲在泄氣的皮球上，完全沒有靈性。

無奈，只好重造。

可是，一連三次，都失敗了。方丈暗自思忖：“事出蹊蹺，是不是寺里發生了什么事？”

僧值也傻了眼，呆立一旁不敢作聲。

方丈又跪在佛像前，許久，他突然轉身問僧值：“本寺尚有罪孽未除。你仔細想想，老納外出期間，有沒有犯下什么過錯？”

“弟子不敢。”僧值連忙辯解，接著思索片刻，馬上醒悟過來，說：“報告師傅，弟子只從功德箱里扔了一塊五角形鐵片？難道，那是有人特意捐獻的？”

方丈嘆一口氣：“孽債啊！”

僧值大驚，立即沖出門外尋找那塊“鐵片”。可是，門前都是雜草和碎石，如大海撈針。但是僧值雙手在地上刨，仔細搜尋，直到手指出血。

第二天一早，鐘聲清脆嘹亮，渾厚幽遠，如陣陣波紋蕩漾在高陽村的上空，聽之神清氣爽，腦活筋舒。再看缺口，已完全愈合，看不出一點疤痕。

方丈很驚奇地問：“鐵片哪里找到的？”

僧值急忙帶方丈來到一堆碎石前，奇了，那里竟長著一株奇特的小草。方丈大喜，說：“告訴山民，尋找這種草，采回來熬湯喝。”

疫情很快就過去了。

1949年，方丈已經很老了，他打坐殿前，準備圓寂。可僧值總見他眼睛睜開一條縫，就是合不攏，只好天天值守。

一天，一個婦女領著一個十八九歲穿軍裝的壯小伙來到殿里。婦女磕頭完畢，走出大殿，方丈倏的圓寂了。

方丈看到壯小伙帽子上有一顆閃閃的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