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在虛擬公共領域建構中的實踐及其審美意義
——以嗶哩嗶哩彈幕網(wǎng)為例

王淑月

山東大學文化傳播學院

一、“公共領域”的理論背景和適用性

“公共領域”概念最早是由約瑟夫·熊彼特以及漢娜·阿倫特等人提出，也是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的關鍵概念，經(jīng)過哈貝馬斯的系統(tǒng)性發(fā)展引起了學界重視。在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概念中，自由參與其中的市民是互相平等的，理性討論公共事務，并形成公共輿論監(jiān)督公權力。它介于資產(chǎn)階級市民社會與國家或政府之間。公共領域的第一次轉型即資產(chǎn)階級公共領域的誕生，它由貴族的公共領域轉向市民的公共領域。當然，資產(chǎn)階級的公共領域的參與者總限于少數(shù)有錢、有文化的男性，這也讓公共領域成為精英文化的一種衍生品，但是產(chǎn)生精英的方式應該是不受外部影響、沒有派別壓力下意見交換的結果。但在哈貝馬斯看來如果傾向于精英民主，如果不能讓“獨立人士進入議會”那么民主就會變成“刀俎”之下的魚肉。公共領域作為一種烏托邦，是值得追求的。公共領域的“再封建化”開始于19世紀和20世紀。隨著報紙和雜志日漸流行，許多大眾媒體開始更多地為資本服務。公眾輿論也逐漸變成了政治組織操縱民意的地方。公權力逐步擴大到社會和私人生活中，公私領域的界限逐漸模糊，公共領域在事實上已經(jīng)衰落了。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的最后，哈貝馬斯提出了一個滿懷希望的推測。他認為，現(xiàn)有內在于政黨這類機構的公共領域仍有可能發(fā)揮著公共領域的功能。只要有合適的政治與社會環(huán)境，公共領域理念和社會政治現(xiàn)實之間不斷擴大的裂縫也許能夠再次彌合。2009年創(chuàng)建的嗶哩嗶哩網(wǎng)站基于時代特點，開設了浮于視頻上方的實時評論功能，這種視頻體驗超越了時空限制，形成了一個具有共時性的虛擬部落，這也成為了一個可以分享觀點、表達創(chuàng)意的文化社區(qū)。在嗶哩嗶哩彈幕中所形成的公共領域，雖然不具有當時哈貝馬斯在書中的資產(chǎn)階級背景，但由于嗶哩嗶哩成員的會員權限制度、內容社區(qū)、彈幕文化、版權意識等與其他APP不同的機制，在一定程度上符合自由、精英化、民主化等特點。那么這種虛擬的公共領域是否可以做出一個建構公共領域的范本？如果這種方式無法實現(xiàn)公共領域的重構，那其中所面臨的問題有哪些？

二、彈幕在公共領域建構中的作用

大眾傳媒將私人領域和公眾領域的界限逐漸模糊，信息速度的加快、傳播范圍的拓展，使得公民可以擁有更多的信息量去參與到公共生活中去，對于日常事務發(fā)表更多的意見和看法。和新興出現(xiàn)的其他APP所不同的首先就是嗶哩嗶哩的會員制度。

嗶哩嗶哩的會員制度與其他平臺權限制度不同，如果用戶嗶哩嗶哩收看到更多番劇視頻、擁有評論、發(fā)送彈幕等權限，則需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多道題目，并達到合格分或得到會員邀請碼，才可升級為正式會員獲得權限。其題目內容包含彈幕禮儀、版權意識的培養(yǎng)、二次元文化深入等，也就是這100道題目的門檻，使得嗶哩嗶哩用戶形成一個穩(wěn)固的、達成共識的、同文化圈層。相比起其他APP和網(wǎng)站，嗶哩嗶哩的受眾群體更年輕，所體現(xiàn)的特征和需求也有所區(qū)別傳統(tǒng)社交軟件，大體歸結為以下幾點：對二次元內容有著強烈需求；注重自身的個性和表達；對于某個分區(qū)和內容愿意表達和分享。通過彈幕他們希望找到有著共同興趣愛好圈子的人，UP主的原創(chuàng)視頻同彈幕之間形成了良好的配合，彈幕對于視頻的二次加工建立起了基于興趣的交流狀態(tài)，借助網(wǎng)絡彈幕和彈幕之間又形成了一種超越時間、空間的互動。彈幕脫離了視頻文本就顯得無意義，而對于用戶而言，這種被彈幕依附而產(chǎn)生的視頻文本就是被二度加工過的新文本，彈幕已然成為了視頻的一部分。這可能會改變和解構傳者原先意欲傳達給用戶的信息，形成新的興趣點。而微博等APP的評論始終是異步的、無法突破時間先后順序實現(xiàn)實時互動，而且沒有對用戶群體進行基本區(qū)分，準入門檻較低，評論質量也參差不齊。嗶哩嗶哩則用次元壁壘隔離了主流人群，有效的保證了彈幕質量。對二次元用戶來說，接受彈幕的前提是發(fā)送者和自己擁有共同的語言和價值觀。所以嗶哩嗶哩一直將自己的用戶群定位為對二次元文化感興趣的人，從網(wǎng)站設計到內容選擇都和主流文化拉開距離，就是為了避免外部文化的入侵，造成彈幕文化崩壞。按照哈貝馬斯的理論，形成公共領域最基本也是最重要三個條件就是 ：開放、理性、獨立。嗶哩嗶哩為大眾提供了一個自由開放的平臺，但是這個平臺通過答題模式對于準入討論的用戶做出了區(qū)分，這種區(qū)分不是種族、性別等條件的區(qū)分，而是在知識和興趣等方面做出測試，這保證了參與討論的用戶都在這一方面有著知識基礎，能夠具有理性分析的能力，保證了在彈幕討論過程中，用戶和用戶以及UP主之間可以互相理解。

三、彈幕構建公共領域的審美意義

嗶哩嗶哩逐漸完善的商業(yè)化體系進一步推動了營收的快速增長。嗶哩嗶哩用戶的活躍度和粘合度很高的原因就是無廣告視頻和較為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這種相對有質量的感官、討論體驗使得大家可以在一個相對舒服的輿論環(huán)境中體驗社會生活。隨著現(xiàn)代交往同網(wǎng)絡媒體間更親密的結合，個人意見在網(wǎng)絡領域的表達越來越普遍，嗶哩嗶哩的內容也由原先的二次元文化向著更多方面推進，VLOG在2018年掀起了個人生活分享向視頻的熱潮，嗶哩嗶哩也因為眾多優(yōu)質UP主的分享吸引了大批優(yōu)質用戶，彈幕之間的互動也更多地轉向“生活化”語言，“生活化”趨勢并不是哈貝馬斯所說的“再封建化”，而是人們所討論的話題不僅僅是局限于某一個領域，更加關心自身的生存狀態(tài)，這種對于自身認識的分享和討論也會引起他人的思索，通過大家彈幕的討論我們甚至可以窺見某一類人目前的生活方式。經(jīng)過整改之后的嗶哩嗶哩還建立了學習區(qū)，大量經(jīng)典課程視頻成為了會員接觸優(yōu)質課程的資源重要途徑。被用戶稱為#study with me#的學習直播，成為嗶哩嗶哩直播時長最長的品類，彈幕打卡、彈幕提問成為知識交流的重要獲取途徑，這種相互理解的交往模式完全符合一個理想的公共領域形態(tài)。對于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概念不能只保守局限于政治生活的參與，而忽略了當下群體特征和時代特征。

隨著官方媒體對于新媒體的接受，共青團中央、央視新聞等也在嗶哩嗶哩建立了官方賬號，迅速適應ACG環(huán)境的官方媒體彈幕數(shù)量、質量都十分可觀，對于國家大事件的報道也會引起青年學生在彈幕區(qū)的關注和討論。哈貝馬斯說：“公共領域的交往渠道是同私人生活領域相連的,也就是說不僅與家庭和朋友圈子，而且是與鄰居、同事、熟人等等的互動網(wǎng)絡相連。可以說,公共領域是單互動空間結構的擴大、抽象化,但不是對它們的扭曲,同時公共領域也存在著遠距離進行的陌生人之間的交往。”這種源自公眾大討論的議題，在交往擴大化過程中超越了原有視頻的影響力，并且以此為代表受到過權益侵害的事實大量呈現(xiàn)到現(xiàn)實面前，觸動了社會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底線，這種嶄新的交往行為結果在一定程度上是民意集中表達的結果，雖然和當初哈貝馬斯所提到的資產(chǎn)階級的公共領域有所不同，但是都是對于民主自由表達的一種實現(xiàn)，彌補了公民與社會之間的由于權力侵入的裂縫，促使社會重大問題發(fā)生時政府機關也可以關注到群眾訴求，在信息化時代掌握處理事務的主動權比遮蔽信息要簡單的多，而且相關人士的專業(yè)解答也是事情解決中不可撼動的力量，正確專業(yè)知識的普及對于大眾的輿論引導可以起到促進作用，形成對于問題更多理性、客觀、公正的看法。

目前來說，嗶哩嗶哩的會員、彈幕制度應該是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而這種良好的準入模式其他社交網(wǎng)站和軟件也在逐步推廣，這也意味著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通過測試等方式進入這個虛擬的公共領域。這種方式一方面對于領域參與者進行了篩選，保證了討論質量，但同時也違反了平等原則。從這兩方面綜合考慮，嗶哩嗶哩是選擇了前一種的處理方式，就目前整體國民素質的情況，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網(wǎng)絡這種虛擬環(huán)境中把控好“說話的權力”，有必要對于制定這種措施來促進良好交談氛圍的形成，而且這種機制會激勵更多的人在感興趣的領域進行更多的知識儲備以便更好的通過測試參與到討論中來。政策的支持和鼓勵是能夠促進更合理公共領域的最大動力。

對于情緒化的彈幕，嗶哩嗶哩在觀看者一方也設置了關鍵詞屏蔽，用戶屏蔽，顏色屏蔽，云屏蔽以及字號屏蔽等功能。屏蔽按鈕在開啟時鼠標觸及會彈出簡單的彈幕設置菜單。目前包含透明度調節(jié)，開啟防擋字幕與彈幕模式屏蔽。這些功能是在用戶彈幕體驗收到影響時提供的，盡可能提供一些簡單的彈幕設置，減少用戶因為彈幕問題關閉彈幕的行為。用戶舉報違規(guī)彈幕，再由對應人員對這條彈幕進行處理，甚至讓up作為每一個視頻違規(guī)彈幕的處理人，up主可以直接收到并處理用戶的舉報信息。可以很大程度上減少網(wǎng)站內部對違規(guī)彈幕的處理壓力。目前的屏蔽只針對單一視頻下的用戶，用戶需要能在全站屏蔽某個用戶的發(fā)言類似于黑名單的功能。用戶可以全站拉黑與自己價值觀不符的人，up主也可以限制那些不受歡迎的人在自己的視頻下發(fā)彈幕的權利。甚至可以和部分用戶一起分享黑名單，這個需求隨著嗶哩嗶哩用戶數(shù)的增長會越來越有必要。這些舉措相比其他無門檻用戶網(wǎng)站和APP來說，已經(jīng)是對于討論監(jiān)管相對合理的設置，這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對于發(fā)表彈幕時對于理性因素的維護。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概念更多的是強調公民的市民權利和政治權利之間的關系，雖然同中國當下所形成的虛擬公共領域從背景到具體表現(xiàn)都有巨大差距，但是哈貝馬斯所提出的這種設想是相對來說很理想化的，是值得發(fā)展的一個目標。成長在網(wǎng)絡迅猛發(fā)展的一代年輕人，對于網(wǎng)絡的依賴性更加強烈，并形成了青少年獨有的亞文化圈，嗶哩嗶哩作為最具代表性的網(wǎng)站，彈幕文化就十分典型的反映了當下青年的思想生活狀態(tài)。對于這種彈幕文化所形成的公共領域的具體解讀，有助于反饋當下輿論導向和社會交往的現(xiàn)實狀況，通過嗶哩嗶哩彈幕網(wǎng)這個范式，去完善和建立一個相對來說較好的虛擬公共領域是一項需要付諸努力且未完成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