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高坪）方言介詞初探

■陳 淵/湖北民族大學

一、前言

（一）建始（高坪）概況

建始縣系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以下簡稱“恩施州”）所轄8 個縣（市）之一，位于湖北南邊陲、武陵山腹地，東連巴東縣，以野三河為界；西接恩施市，以太陽河為界；南鄰鶴峰縣，以長河、茶寮河為界；北與重慶市奉節、巫山兩縣接壤。地處神秘的北緯30度，即 北 緯30°06'～30°54'，東 經109°32'～110°12'，南北長89 千米，東西最寬64、5 千米，最窄12、5 千米，生態優良，資源富集，素有“金建始”美譽。到2017 年，全縣設3鄉、7 鎮、367 個行政村、43 個社區。2019 年全縣人口51.19 萬人，常住人口（指常住本縣半年以上人口）42、02 萬人，全縣有漢族、土家族、苗族等17 個民族。高坪鎮位于建始縣東部，與巴東縣隔河相望，滬蓉西高速公路和宜萬鐵路橫貫全鎮，據第五次人口普查統計，共有6 個民族，土家族占總人口的10、3%。苗、回等民族占總人口的22、3%，67、4%的漢族主要居住在低山村。

（二）建始方言研究現狀

建始縣緊靠四川、重慶，故《中國語言地圖集》將建始方言劃分為西南官話成渝片。建始方言的基本詞匯和語法規律與普通話大同小異，但封閉的地理環境、多民族語言的影響，使得建始方言有著自己獨有的特點。學界對建始方言有一定的研究，如湖北黃岡師范學院的蔣靜對建始方言的詞匯和特殊的介詞做過一定的研究，大部分側重于研究介詞在建始方言與普通話不同，未對建始方言介詞進行系統研究。本文擬對建始方言介詞進行全面的調查研究。因筆者的母語方言是建始高坪方言，故以建始高坪方言為代表，進一步梳理建始高坪方言中的介詞，以用作建始方言研究的參考。本文材料來自于實地走訪和電話聯系發音合作人，其基本情況如下：李世國，男，1967 年出生，小學文化程度，農民，家住高坪鎮陳家灣組，20 年前有短期外出經歷；劉才坤，男，1965 年出生，中專文化程度，教師，家住高坪鎮大堰塘村，無外出經歷；陳白菊，女，1962 年出生，小學文化程度，農民，無外出經歷。

二、建始（高坪）方言的介詞

筆者將建始（高坪）方言分為以下幾類：（一）表示時間、方向、處所；（二）表示依據、方式、方法、工具、比較；（三）表示原因、目的；（四）表示施事、受事；（五）表示關涉對象。有的詞不僅有介詞的用法還有其他的用法，有的介詞與謂語中心有多種語義關系，故而會出現在多個類別里，本文將其列舉出來，以便對其進行系統研究。

（一）表示時間、方向、處所

1、從

（1）表時間的起點。表示從什么時候到什么時候，常與“到”連用，如：a.從今個兒（今天）到明個兒（明天）小張都得開門。b.從個吧月（一個月）前到今個兒（今天）就沒看到她咯。（2）表處所的起點。從什么地方來，從什么地方開始，如：a.我從坡上回來的。b.從你屋里到我那哈兒（那里）有里吧路（一里路）。（3）表經由。表示經過某處、某地，如：a.你從溜石皮（石板）上過去要招呼點（小心點）。b.他要從橋上走過來才行。

2、自從

表示時間的起點，與普通話一致。表示自從什么時候開始，如：a.自從她放（嫁）出去了，她再也沒回來過噠。b.自從屋修好了，全家都住進來了。

3、到

（1）表示處所的終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到”、“至”。（2）表示時間的終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到”、“至”。例見“從”表時間的起點a、b 兩例。

4、趁

表時機，與普通話中的“趁”一致。如：a.趁早起來上坡（干農活）。b.豆皮趁熱吃。

5、往

表示方向，相當于普通話中介詞“向”。如：a.你往上頭（上面）走100 米。b.他往東邊走了。

6、在

（1）表處所，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在”。如：a.他在屋里弄飯（做飯）。b.在工地搬磚。（2）表處所的終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到”。如：a.她在她奶奶屋里拿東西去噠。b.他在小賣部買東西去了。

“在”還可以表示時間副詞和處所動詞。如：a.我在屋里（家里）。b.你在勒哈兒（那里）跳么子（鬧什么）？c.你伢伢（父親）在搞么子（干什么）？

7、當到

表處所，表示“當著某人的面”。如：a.你莫當到你奶奶講這個事（你別當著你奶奶的面說這件事）。b.你當到我吼么子吼（你對著我吼什么吼）？

8、朝

表方向，與普通話中的“朝”一致。如：a.你朝我這邊走。b.他朝上頭去噠。

9、對到

表方向，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朝”、“對著”。如：a.他新屋是對到大路起的。（他的新房子是對著大路修建的）b.你莫對到老子講。（你別對著我講）c.他對到東邊走的。（他朝東走的）

10、沿到、順到、扯到、巴到、挨到

（1）“沿到”表經由，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沿著”“靠”。如：a.你們沿到河邊邊走就到了。b.你沿到窗戶邊邊貼膠紙。（2）“順到”表經由，相當于普通話中的“順著”，在建始（高坪）方言中與“沿到”用法相同。如：a.他順到車路（公路）跑了。b.貓子順達梁子跑了（貓順著屋梁跑了）。（3）“扯到”表經由，與“順到”“沿到”用法相同。如：a.你扯到勒條路走，渾直莫轉彎。（你沿著這條路走，一直不轉彎）b.他扯到狗子攆（他跟著狗跑）。（4）“巴到”表經由，是“靠”、“沿著”的意思，同“沿到”。如：a.那群羊子是巴到（沿著）隘闊子（較平緩的懸崖）爬上去的。b.車子巴到溝走的。“巴到”還可以看做是動詞“巴”加上動態助詞，表示動詞義。如：a.那個娃娃行作巴到他媽（那個孩子總是跟著他媽媽）。（5）“挨到”表經由是“靠”、“沿著”的意思，同“沿到”。如：a.你莫挨到洋芋行子（種土豆的壟上）挖。b.他挨到手砍的。

“挨到”還可以看做是動詞“挨”加上動態助詞，表示動詞義。如：a.你莫挨到老子（你別挨著我）。b.他屋挨到我屋的。

“沿到”“順到”、“扯到”、“巴到”、“挨到”表示的意義相同，在建始（高坪）方言中常通用。

（二）表示依據、方式、方法、工具、比較

11、比到、照到、按到、依到、跟到

“比到”表依據，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按 照”、“按”、“遵 照”、“依照”。如：a.你比到他的做出來。b.比到書噠讀。

“照到”表依據，在建始（高坪）方言中與“比到”用法相同，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按照”。如：a.照到這本再做一到（再做一遍）。b.你照到書噠讀（你照著書讀）。

“按到”表依據，在建始（高坪）方言中與“比到”用法相同，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按照”。如：a.按到高矮排隊，按到大小分類。b.按到大小揀出來。

“依到”表依據，在建始（高坪）方言中與“比到”用法相同，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按照”。如：a.依到你說的搞（按照你說的做）。b.依到課上要求的做。

“跟到”表依據，在建始（高坪）方言中與“比到”用法相同，相當于普通話中的“按照”。如：a.跟到勒個一樣炒一盤（按照這個炒一盤）。b.跟到這個畫出來。

介 詞“比 到”、“照 到”、“按到”、“依到”、“跟到”在建始（高坪）方言中常通用，表示依據。

12、憑

表示根據，與普通話中的“憑”、“憑借”一致。如：a.你憑么子講他。（你憑什么講他）b.憑良心搞事。

13、靠

（1）表示工具，與普通話中“靠”一致。如：a.合作社主要靠農運車拉肥料。b.巖頭靠挖機挖出來的。（2）表經由，相當于“沿著”。a.靠邊停車。（3）表方式。a.他靠下苦力掙錢。b.她靠挖洋芋賣錢。（4）“靠”動詞義更為常用，如：a.他靠

不住。b.她靠到椅子睡著了。14、用

表方式、工具，與普通話中“用”一致。如：a.用投票選出組長。b.用手挑出角巴子（較差的）。

15、通過

表方式、工具，與普通話中“通過”一致。如：a.通過嗲嗲（爺爺）學到的。b.通過機器打的谷子。

16、搞

表方式、工具，相當于“用”。如：a.不要搞手蹭。b.搞竹棒敲。

17、擱

表方式、工具，相當于“用”、“搞”。如：a.擱腳踢。b.擱棍棍打。

18、比

表比較，與普通話中“比”一致。如：a.你比我有哈數。（你比我有可能、有基礎）b.他比你干勁足。

（三）表示原因、目的

19、將就……好

“將就”與“好”連用，表條件。a.將就你大了好出門打工。b.將就車來了好趕場。

20、為、為噠

表目的、原因。a.為噠把耳子大塊地吵糊了。（為了一小塊地吵得不可開交）b.為噠錢打起來了。

（四）表示施事、受事

21、著

表施事，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被”，“著”后的動詞往往不能省略。如：a.魚著狗子含起跑了。（魚被狗叼走了）b.他著打濕了。（他被淋濕了）c.衣服著老鼠子砸完了。（衣服被老鼠咬壞了）

22、歸

表施事，與普通話中的“歸”一致。如：a.勒里不歸他管。（這里不歸他管）b.這塊地歸他挖。

23、讓

表施事，與普通話中的“讓”一致。如：a.東西讓他搬。b.讓我搞（讓我做）。

24、由

表施事，與普通話中的“由”一致。如：a.事情由他搞（做）。b.東西由你得。

25、把

表受事，與普通話中的“把”一致。如：a.把衣服洗噠。b.把作業做完噠再出去。

（五）表示關涉對象

26、跟

表關涉對象，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跟”、“和”、“給”。如：a.你 莫跟我講話。b.你出去要跟我打招呼。c.去跟我搬哈東西。d.你跟我講哈嘛。e.他跟你搞壞滴。f.你跟老子讓開。

27、跟到

表關涉對象，相當于“給”、“和”。如：a.莫跟到他說。b.他跟到跑來了。c.你跟到行行跑。

28、照到

表關涉對象，動作的方向或者所述對象。如：a.他照到腦殼打的。b.你照到書噠讀。

29、問到

表關涉對象，動作的方向或所述對象，相當于“對”、“跟”、“向”。a.學費問到伢伢要。（學費向父親要）b.有需要問到我借。

30、望到

表關涉對象，動作的方向或所述對象。如：a.你望到山喊。b.你莫望到我哭。（你別對著我哭）

31、對、對于

表關涉對象，與普通話“對”、“對于”一致。如：a.對于我，管這個事是應該的。b.對你，我沒有刻薄。（我沒有對你刻薄）

32、除噠

表排除對象，相當于普通話中的“除了”、“除開”。a.除噠你，我哪個都不管。b.除噠這一窩，其他都賣了。

33、和

表示并列對象，與普通貨中的“和”一致。如：a.你和老幺（最小的）一路走的。b.和他一樣做的。

34、捧到、連到、和到

表連帶對象，相當于普通話中的“連著”、“帶著”。如：a.捧到廣椒吃。b.洋芋連到皮吃。c.和到合渣吃。

以上是建始（高坪）方言中的介詞，共45 個，根據其語義和功能做出的總結。

三、結語

建始方言受地理環境、多民族語言、經濟發展等的影響，與漢語普通話和西南官話既有相似又有差別。介詞作為漢語重要的語法手段，對分析漢語十分重要。通過比較建始（高坪）方言中的介詞，筆者發現建始（高坪）方言的介詞與漢語普通話和西南官話大同小異，但建始（高坪）方言的介詞也有自己的特點。

建始（高坪）方言與漢語普通話的一部分介詞是相同的，如：從、自從、到、趁、往、在、朝、憑、靠、用、通過、比、歸、讓、由、把、跟、對、對于、和等。這些介詞中有的與普通話有一樣的功能，也有普通話所沒有的功能，如“跟”建始（高坪）方言就多了受益者、受損者兩種功能，這可能是在語法化過程中發生了語義演變；建始（高坪）方言也有漢語普通話所沒有的介詞，如：當到、對到、沿到、順到、扯到、巴到、挨到、比到、照到、按到、依到、跟到、搞、擱、將就……好、為、為噠、著、跟到、照到、問到、望到、除噠、捧到、連到、和到等。

建始（高坪）方言也有著不同于漢語普通話的特點。一是建始（高坪）方言中的部分介詞帶有獨特的動態助詞“到”、“噠”，如：跟到、當到、對到、沿到、順到、扯到、巴到、挨到、比到、照到、按到、依到、跟到、除噠、為噠等。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加“到”的介詞，去掉“到”往往可以表示一種動作，這說明介詞與動詞關系密切，很多介詞都是通過動詞演變而來的；二是介詞功能的多樣性，如：從、靠、到、跟到、跟、為等兼具多種功能，這也是語言的經濟性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