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女員工事件拷問企業文化

于平

近期，一名阿里女員工公開舉報因陪酒遭客戶騷擾、上司性侵，且在企業內部無法維權，引發社會強烈關注。盡管事實真相有待相關部門進一步查清，但兩名涉事男性均已承認酒后有不當行為，被所屬企業辭退。針對這一事件，阿里表示，旗幟鮮明地支持員工反對陪酒文化，將完善與客戶和合作伙伴交往的行為準則，成立反陋習小組，對集中反映的不當工作方式自查自清。并稱集團對性騷擾零容忍，將制定反性騷擾規定。

阿里女員工事件激起軒然大波的同時，媒體又曝光了多起女員工遭職場侵害事件，包括：深圳某公司女員工陪客戶醉酒后，被上司宋某性侵，宋某因此被判處有期徒刑1年2個月；上海一物業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趁兩名女員工醉酒之機，實施暴力強奸，此案已提起公訴；貴州國臺酒業女員工自曝酒后遭侵害，直屬上級要求她撤案，其后，公司又以未達成業績目標為由將其解聘……短短時間內，女員工遭性侵事件集中曝光，絕非偶然，其背后折射出當下一些企業根深蒂固的文化痼疾和商業陋習。

此次阿里女員工事件發生后，有阿里員工報料，在阿里內部存在著侵犯人格尊嚴的“破冰文化”，盡管阿里官方對此予以否認，但據說“破冰文化”在某些行業一定程度存在。所謂“破冰文化”，本是企業對于新晉員工的非正式培訓手段，其初衷是加速團隊內部成員的融合速度。但在現實中，不少企業的“破冰文化”卻逐漸墮落成以“黃腔”主導的低俗文化，不斷越過個人隱私的邊界，底線越來越低，甚至異化為一種“服從性測試”，讓員工失去道德和羞恥，粉碎其信仰和原則。在此過程中，女員工往往成為最大的受害者。

某些行業由程序員、工程師所主導，相比傳統企業，男性往往占據更為強勢的地位，這就要求更加重視對女員工權益的保護。以阿里為例，一直強調自身的價值觀，聲稱眼里容不下沙子。此前，阿里曾因四名程序員在搶月餅活動中多刷月餅，將其迅速開除，以此體現對員工操守的嚴格要求。但令人詫異的是，對于女員工投訴性侵這一更為嚴重的事件，阿里的容忍度卻無比寬松，涉事女員工在企業內部反復投訴，都無法得到及時救濟，以致被逼在網上進行曝光，借助社會輿論壓力才使事件出現轉機。同樣令人吃驚的是，阿里在事發后宣布將制定《反性騷擾行動準則》，其亡羊補牢的態度固然值得肯定，但一個近20萬人的大企業，居然多年來未將反性騷擾納入企業規范，對女性職場保護之薄弱，于此可見一斑。

另一方面，近期曝光的數起職場女性酒后遭侵害事件，也揭示了商業規則中頗為流行的“酒文化”之害。以阿里女員工事件為例，面對指控，涉事華聯超市員工公然辯稱：“在酒桌上正常喝酒，中間肯定有摟抱的過程。”以“喝酒”的名義肆意侵犯女性，居然被視為理所當然，如此毀三觀的說法，足見糟粕的“酒文化”已深深侵蝕了正常的道德觀念。

事實上，這種扭曲的“酒文化”，并不僅僅是商業交易的潤滑劑，也演變成了職場的潛規則。喝得多，被視作對上司忠誠、為企業奉獻，甚至以此作為晉升加薪的條件。而在酒桌上給女性灌酒，借機開“黃腔”乃至行不軌之事，也變得理直氣壯。在一些企業，如果拒絕陪酒、勸酒不喝，將被視為“不顧大局”“不識抬舉”，遭上司刁難，被同事嘲笑。一些女性因此不得不忍氣吞聲，在酒局上蒙受屈辱、強顏歡笑。

其實，無論是變異的“破冰文化”，還是扭曲的“酒文化”，都暴露出一些企業價值觀的嚴重缺陷。在資本利益的驅動下，一些企業為了功利化的經營業績和目標，既缺乏對員工人格尊嚴的基本尊重，也缺乏對弱勢群體的特殊照護。而當員工權益受侵等負面事件發生后，亦不會具備應有的同理心、起碼的悲傷憐憫，最終只會損害企業自身的社會形象和長遠發展。

企業文化，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所在。一旦文化和價值觀出現問題，將給企業帶來根本性的危機。阿里女員工事件的發生，不僅對阿里是一個反思、改造企業文化的契機，對于其他企業也是一種警醒。企業在高速發展擴張、追求商業利益的同時，必須重視企業文化和價值觀的建設，肩負起應有的社會責任，將員工權利和尊嚴當作基本的尺度，落實女性等弱勢員工的權利保護。而我國民法典等法律的已有規定要得到嚴格執行，同時相關法律和制度也需要與時俱進，進一步強化對勞動者權益的保障，從而倒逼更多企業文化的轉型升級，真正擁抱現代企業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