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多么需要哭聲的人（組詩）

廖江泉

生活

水杯從來不渴，但它裝滿了水

藥瓶它并沒有病，但它吃了一輩子的苦

那個木頭做的書架啊！滿腹經綸，卻什么

都不去做

那個春風薰人的夜晚，有一個人，在花叢

里哭

領路人

我從未創造過什么

作為一個肉體凡胎，我只是

服從了上蒼的規則，或者說

我只是，實踐了這自然的真理

我一天都在忙碌，一生都在忙碌

我播種，耕耘，流下汗水

但那些結果，我相信

我只是碰巧，成了一個見證者

我只是有幸，破譯了一連串的密碼

事實上，包括我的兒孫

我也是湊巧，成了他們的領路人

一愁莫展

三千里江山，有時候，是用來哭的

一條嗚咽的河流，有時候，就是我的喉嚨

但是，天空與大地都不知道

我就是那個哭得嘶啞，淚流成河的人

蕩漾

只有大海，才會蕩漾，一臉的滄桑

只有大海，才樂于養育，那奔跑的群山

那個像大海一樣的人啊，他已經安靜下來

他會把我還原成一滴滴水。這多么令人神

往

不知不覺

不知不覺，我脫下圣袍，又開始扮演小丑

不知不覺，我已白發蒼蒼

不知不覺，我們騰起的那些灰塵

就占領了

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噢！原來我還以為

只有神，才能不知不覺

密紋

天作被來地當床，只有這流水

做到了。這大地的器皿，賦予了它無限美

無法對稱、呼應，也無法束縛的美

多少流水，不改稟性

依然在暗夜里前行，多少波浪

從浪花里熄滅、凈身

讓驚濤，成為皺褶

成為一條河流，身體上的密紋

事實上，大地上的河流，就只有這一條

人世間，像我這樣的人，也只有一個

好久沒有看見緩慢的光陰了

如果一秒鐘在蝸牛的背上

停頓，像一塊還要長的大石頭

慢慢長成了山峰，山峰上醒來的霧

我抬頭見，低頭也見

他耐心地把慌張的樹木，禽獸

以及昆蟲，都納入懷中

如果五月，不是突然就綠得令人恍惚

花，不是悄悄地開，不是

眨眼就謝，他遞來的

那些飽滿而又逼人的果肉

不是驚訝地出現

那些幼小的身子，小心的張望

青澀的躲閃，一點點的甜蜜

我都看見，我都是枝葉間的見證人

那該多好

如果一秒鐘，容我轉過身

容許，萬物都看見他的身影

咯噔的那一下，觸目驚心

讓我摸摸，莫明其妙失蹤的你

摸摸，閃電一樣老去的你

讓悲傷與喜悅

都一樣寬廣

那該有多好

好久沒有看見緩慢的光陰了

就像光陰好久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