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它們布滿光（組詩）

駱艷英

南宋碗窯遺址

火焰，終于凝固成一座碗窯

那曾經(jīng)的密不透風(fēng)，休止于自身

像埋在我身體里的第N節(jié)脊椎骨

與臟腑撕扯以后的一聲斷裂

坍塌無可避免。碗把碗打碎

一只只咬著自己的傷口

像無法拆卸的蜂巢

被刪除的蜜，為隱秘的細(xì)胞壁所觀照

像多年的疾苦，只為民間流落

冬天為泥土帶來新的松針

而腐爛依然是舊的

被舊翻新的斷層

向我遞來一冊南宋的詞典

那豁口，尚未縫綴的不規(guī)則邊緣

猶如挽在身上的一道閃電

或者，是與閃電同具實(shí)體的孤獨(dú)

成為時間的羈押

而火焰賦予泥土的具形

那無數(shù)口碗壘砌的經(jīng)濟(jì)學(xué)的避難所

也被生銹的南宋瓦解

象鼻湖

幾乎要相信

這一架淤泥打造的豎琴

是以霧靄的方式

把旋律指向未知

那從湖底撈出的琴弦

猩紅的遺址

像一把沉悶的音符

被象鼻湖攥在手心

我似乎看到

那些湖底下的枯枝

互為支撐的倒影

有形的對稱與加疊

“水際線撤退到詩的劉海”

需要附議的介入

才能維持湖面的平衡

一架瀕臨失敗的豎琴

銹色中抱住湖水的鱗片

它閃著光

為我結(jié)下一粒粒霜

為淤泥留下枯枝敗葉

那艱澀的修辭學(xué)

帶走的黏土與礦物

深秋，在下巖貝數(shù)山峰

就這樣，想起我們曾經(jīng)是誰

天還沒有完全黑

月亮已得知將會發(fā)生什么

也是深秋，深秋總是讓人記憶深刻

像似枕木漆黑突然明亮

像似飛雪瘋狂，正被一列火車從西伯利亞

運(yùn)出

而芒花，只在風(fēng)中調(diào)整了一下方向

我們還碰巧看到過四頂斗笠

戴在南方的稻草垛上

從舊式的雨具過渡為新農(nóng)村

對天氣的設(shè)計(jì)

還有一池枯荷

在深秋的肺里等著我們趕來

難以控制的一個噴嚏

打在遼闊的田野

像油彩潑向畫布后的雜音

在聽診器里吱吱震響

直至一排山峰，從早霧中出現(xiàn)

像一把白堊紀(jì)剛剛哺育的牙齒

咬住崎嶇的天空。最后

要謝謝你把不存在的一顆指給我看

蘆花

是一場大雪的提前來臨

把蓮留山變成一艘裝滿雪的輪船

大雪深沉，這白色的擺渡

成為秋風(fēng)無處不在的揮動，像一方方手絹

成為你，成為我，以竭盡全力的歌唱

向空無一人的天空告別

這白，這推進(jìn)，這敏銳，這冒險的光

一管一管從根莖中抽出的秘密的線條

管弦樂隊(duì)無人演奏的白色豎琴

更多的鋒刃，更多的肖邦

更多的碎裂的花冠，已將深秋覆蓋

請給它們更多的喜悅

在一傾而下的世界之后，

那孤單的白，遠(yuǎn)方的白

也是在秋風(fēng)的撥動中

越來越傾斜的白，

讓它們布滿光，在長夜的黑暗中

平安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