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陽光打開萬物是輕的（組詩）

梁小蘭

微風吹拂

袋鼠倒著跳，烏龜倒著爬

兔子倒著跑，鴿子倒著飛

鴕鳥倒著走，火車倒著疾馳，而

有些東西正匆匆趕來

鱷魚，恐龍，蜥蜴，穿山甲……

它們就快要短兵相接了

一群事物氣勢洶洶，另一群一退再退

這詭譎多變的天空

忽兒，都散了，不成形的云開始漫無目的地飄散

我站在幽靜而開闊的山坡上

目睹一切變化，卻未能領悟

這深刻的萬物

一定有個巫師在我們之外指揮著一切

整個下午微風在吹，我

看到云朵失散、組合、組合、失散

我不能體會這其中的失落和痛苦

哦，這離奇的天空

把我彈落成一粒皺眉的灰燼

九眼樓

陽光稍微用點兒勁，它就醒過來了

450多年前，它是最大最高的敵樓

450多年后，它成為風景

據說，此山不去了后悔

去了也后悔

山下打掃衛生的老人就從來沒去過

它在火焰山確立自己的位置

但軍事意義消失

群山跌宕，它把自己托舉得更高一些

一面墻九個孔

另一面墻九個孔

這立體的眼，足以通靈

足以洞察敵情中每一個細微的部分

當然，它也一定看到我

穿過晨霧，一步一步踏著石階，并沒有敵意

終于，站在它青灰色磚石上

看它殘破，衰舊

已放棄一切抵抗

黎明，陽光打開萬物是輕的

霧，落在葉子上是輕的

是那種若有若無的輕，欲看還無

父親就在這輕里勞作著

煙，從煙囪里飄出來是輕的

輕得沒有一絲重量，輕得叫人憐惜

大嬸會在這輕里呼喚著小寶來吃飯

蛐蛐的叫聲是輕的

輕得蕩不起一絲灰塵，輕的只有萬物寂靜

時才能聽到

輕得讓人忍不住忽略，黑暗更加重了它的輕

麻雀偷吃麥粒倉皇逃走時是輕的

輕的時光都站立不動，是那種又動又靜的輕

輕得叫人不易察覺，守麥的稻草人一再沉默

一只螳螂和另一只螳螂撕咬時是輕的

它們擺動那尖銳的武器，既兇悍又桀驁

但攪動不起太大的風塵，它們戰斗起來

像兩只笨笨的木偶

槐樹上的葉子落下時是輕的

輕得像一只只枯葉蝶飛舞著

秋過后就鋪滿了小路，踩在上面也是輕輕

的“沙沙”聲

泥瓦匠在午間休息時打鼾的聲音是輕的

輕的伏在它旁邊的小貓也暗暗打起盹來

母親下地回來放鋤頭的聲音是輕的

輕的是那么慈愛，是那種不驚醒歲月的輕

眼角眉梢都有了輕的皺紋

夕陽，落下時是輕的，是那種不忍離去的輕

它與月亮遙相呼應，愛撫萬物

蝙蝠、貓頭鷹、田鼠就在這輕中覓食、求歡

黎明，陽光打開萬物是輕的蚯蚓滾動泥土的聲音是輕的風，落在露珠上是輕的

我愛這輕，這輕的事物透亮、澄澈在任何時候都不發出復雜的聲音我蹲坐在這輕中，感受萬物的溫潤、樸素、敦厚和慈悲時光都不愿發出“咚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