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母親（組詩）

王 輝

最初的臍帶

母愛

是最初的臍帶剪離母體

卻割不斷濃于水的血緣

母愛

是月下的搖籃

我沉睡在輕哼的小曲中

像小船泊在平靜的港灣

母愛

是油燈下的雙手

連綴歲月 縫補艱難

針 扎在你的指尖

疼在我的心坎

母愛

是烤在火盆上的鞋墊

那份柔柔的暖

從腳底向每一個細胞蔓延

母愛

是矗在村口的翹望

柳絲綠了又黃 黃了又綠

你的黑發已被染成雪白的思念

母親我報你一滴水

你卻給了我大海裝不下的

眷戀

母親的梳子

只剩一半了的

母親陪嫁的桃木梳子

如今 梳齒間

稀稀落落的間隙

耕種著母親被歲月遺落的記憶

這是母親的寶貝 梳去的日子

頭發般細細密密

梳理著光滑的青絲

梳理著霜染的白發

沾滿時光味道的十指

總是忍不住撫摸著

這如同梳背般平淡的一生

也是用它

把小妹的玉米胡子般的連毛纓

梳成出嫁時淚眼中的波浪式

也曾在孫女時髦的短發前

那長長的嘆息

掩藏著 不盡的失落

你說 到那個世界去和父親團圓

什么都不稀罕

只需帶上這把能避邪的梳子

我無語

把它握在手中

掂量著母親的滄桑和心愿

但愿 它能護佑母親

走到父親身邊

重溫前世今生還有未知的時光

母親和收音機

不知何時

母親不再迷戀電視

捧起久違的收音機

仿佛掌中托著珍奇

不時地與它握手

星夜放在枕畔不棄不離

就這樣

分不清晝夜，模糊了四季

盡管聲音震耳

母親還是緊貼耳邊

恨不得自己鉆進去

讓評書里嗒嗒的馬蹄敲響她的耳鼓

讓黃梅戲悠揚婉轉的腔調

拽出她煙霧般彎彎繞繞的思緒

一場看不見的車禍

痛得她整天淚雨

特別是廣告里的神藥

和她的神經綁在一起

快遞員送來的千恩萬謝

讓我看著默默無語

母親老了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收音機或許是她最好的伴侶

母親的手掌

是我投籃時的魔術師

是我跌倒時的扶手

是我犯錯時的戒尺

是我離家時升起的帆

尋著縱橫的紋路

我依稀辨別你遠去的青春

和歲月的滄桑

還有一日三餐的菜香

撫著早已磨平的疤痕

苦難的人生一次次回放

可我握不住你指縫間逝去的故事

與湮沒的時光

只好順著你田壟一樣的

手指走進北方的原野

走進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淚眼中

我捧著你曾負重的手

像凝視風雨中的五指山

你干瘦的手

托起一個七口之家

不僅有乳燕一樣的我們

還有父親

累彎的歲月撥開那個年代的迷茫

如今 這手已抽象成道具

也許哪一天

要把天堂的門環叩響

可那溝壑一樣的褶皺

早已印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