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住在蓋頭山（組詩）

□曉 漁

母親

母親一言不發，沉默得像蓋頭山

但她站立并不穩當

她總是歪斜著身體

像有很大的風從左邊吹來

很多時候，我想讓自己成為她的替身

反復練習發聲，或咀嚼

走過飄滿塵土的小鎮

一路小跑，到蓋頭山

踩過老屋院落的青苔

開拓水井周圍的荒地

直至，果蔬滿地

雞犬之聲相聞

多年以來，我們的節氣與節日

以母親為圓心盛放歡樂

她在云朵下插籬種花

她滿載月光荷鋤而歸

她身披紅云，牽著霞光

只要我們一喊，她就出現

那些歲月無比溫柔

我試圖改變風的方向

讓她把頭和身體都傾向右邊

我牽著她的手，向蓋頭山的方向行走

她冷冷地看著我，撥開我的手

仿佛不想認識我

流云散盡，蓋頭山的瓜果蔬菜

中秋的月明、秋分的桂香已下落不明

在靈魂流浪的地方

我和母親與一個村莊的關系

緊密而直白

蟬

立秋之后

我一直遠離蓋頭山

與童年保持距離

與那些黃昏的鳴蟬

隔著歲月永恒的悲歡

城市的天空，鋪展搖搖的秋葉

一樹又一樹的蟬

晨昏與共

穿越或者停駐

是聲嘶力竭的悲愴

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秋天如此寂靜

蓋頭山依然遙遠

母親如影子般沉默

明天有雨

母親，記得帶傘

故鄉

夏天過去

我的名字在清晨回響

一只鳥在呼喚

我與它從未謀面

但卻相識多年

它叫我名字的時候

雨正在蓋頭山的空中盤旋

蓋頭山

到處都是春天

蓋頭山也不例外

但我已離開太久

上一個春天，或者再上一個春天

在玉米發芽的盛事里

單純而快樂地行走

這個春天如期而至

我與蓋頭山擦肩而過

她只在夢里

在好友傳來的圖片中

天色氤氳，茶香清明

遙遙的，那一面旗幟

攪動整個山間的燦然花事

我一直在這里

遠遠的，看或者聽

一座村莊的日常

無非與谷物或六畜相關

而最大的消息

是被時間終結的一個人

以墳塋的形式出現在山灣

路轉溪頭，依然花事繁盛

蓋頭山的春天，在朋友的照片里

寂靜而遼闊

我遠遠地張望

像一只流浪在冬天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