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艷
摘要:普拉斯是自白派詩歌代表詩人之一,她的詩歌創作充分體現了女性表達自我、追求個性解放的女性主義傾向。詩作《爹爹》深刻地揭示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卑微地位以及遭遇的各種折磨。本文在細讀詩歌文本的基礎上,分析詩作如何一步步揭示女性在男權社會中遭受的生理和心理困境,以喚醒整個社會對提高女性社會地位的認識。
關鍵詞:普拉斯;《爹爹》;女性意識
一、引言
女性意識是普拉斯詩歌的重要思想之一,她以坦白暴露內心深處隱藏一切的方式,來探討女性的內心世界,揭示女性在生理和心理上承受的來自男權社會的“暴力”和“壓抑”。普拉斯把女性的苦難和焦慮集中在女性所熟悉的場景之中,包括她們的生理成長,以及為人女、為人妻、為人母的多重角色體驗,并用日常的語言對女性的生命樣態、生存體驗、人生遭遇、心路歷程和人際關系進行描繪,不僅反映出男權社會對女性生存空間的擠壓,更是直視女性成長的心路歷程。
二、男女兩極對立
《爹爹》是普拉斯的代表作品之一,該詩對女性生存困境進行了探討。女性作為受害者,父親扮演著法西斯的形象,但“每個女人都崇拜一個法西斯”;“我一直都害怕你”,但“我企圖自殺,好回到,回到,回到你身旁”。從表面上看,普拉斯對于女性主義的敘述存在邏輯矛盾和荒謬陳述,究其根本,是詩人對女性主義在“消除”差異和“強化”差異兩種觀點中生發出的更深層次的思考。
詩作開篇就對父親的控制發出了猛烈地聲討,“幾乎不敢呼吸,不敢打噴嚏”,表現出父親對女兒的絕對控制。時間提示語“三十年”,是控訴者“我”宣告時間的漫長。隱喻的使用,用“我”被控制的“三十年”暗示在人類歷史長河中長期被男性社會壓抑和控制的女性形象,女性被喻為一只裹在黑鞋里的腳。“鞋”作為權利和地位的象征,無論是《圣經》的《申命記》中記載的一個男人的哥哥去世了,他就要娶死人的妻子為妻,如果不愿意,就要被他的哥哥的妻子脫去鞋子,在以色列被稱為“脫鞋之家”,還是東方文學中,贏得皇帝贊賞之后會賜黃馬褂和朝靴,亦或者中國俗語“穿小鞋”,只有位高權重的人利用自己的權勢給下級“穿小鞋”。這些例子都充分證明,“鞋”是作為權利和地位的象征,象征長期以來男權社會對女性的統治。“黑色的鞋”是普拉斯面對至高無上的“父權”內心的恐懼和陰郁,也是女性在男性社會中遭遇困境的暗示。
接下來,“我”作為一個控訴者,腰身一變,成為“殺手”——“爹地,我曾不得不殺了你”。作為人女的“我”,向父親發出猛烈地進攻姿態。父親再也做不了“黑鞋”,他已經死去,成為“失語者”,“我”開始主宰話語權。由“被控制者”——“控訴者”——“殺手”——“話語主宰”四重身份的轉變,實際上是普拉斯對女性主義的肯定。為獲得女性幾千年來喪失的主權地位,“我”不惜代價,要殺死“控制者”,當獲得話語權后,男性被定義為“法西斯”、“納粹”、“黑衣人”、“吸血鬼”。“女性”和“男性”被建構成一個二元對立的關系。
“我過去常常為你的歸來祈禱”“我從未能與你交談,舌頭卡在我的下頜”“我幾乎說不了話,我認為每一個德國人都是你”。父親已經死去,但父親的影響無處不在。男權社會長期的控制讓女性喪失了自我意識。即使女性掌握了話語主導權,卻絲毫掩蓋不了受傳統意識影響的無法克制的女性卑賤的無意識反映。父親是“納粹分子”,他突突轟我像轟一個“猶太人”,結果是“我”開始像猶太人一樣講話,我想我可能就是猶太人。這種卑賤的無意識話語是普拉斯對女性主義的深層思考,當徹底的消滅“男權”,即消滅差異以后,女性又該何以自處?消滅“男權”的同時也意味著消滅“女性”。當女性主義對自我主體地位的追求依賴于對“男性”的排除時,這種對平等的追求實際上是不平等的。女性主義認為女性的溫柔、善良、無私的特征是以男性為中心的文化附加于女性身上的枷鎖,女性要消滅這些特征,以此來擺脫男性社會的統治和壓迫。而普拉斯尖銳地指出,在女性的意識世界里,男性的“侵略性”、“惡”、“壞”何嘗不是女性欣賞甚至崇拜男性的理由,“每個女人都崇拜一個法西斯”,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這種“壞”也是女性長期以來受到壓迫的根源之一。
三、性別和諧建構
普拉斯《爹爹》的敘事策略是高明的,先建構起一個“女性”和“男性”二元對立的局面,接著指出這種對立存在巨大的矛盾性,女性主義陷入一個反對男性霸權的總體困境,即在追求平等的道路上,又不愿意完全拒絕男女差異。假如女性主義選擇了平等,就不得不接受差異是平等的對立面;如果接受了差異,似乎就承認了平等是無法實現的。消除差異意味著以男性的標準要求女性;而強化差異又等于默認了生物決定論。因此,后現代女性主義者提出了平等的相對性和差異的決定性,賦予“差異”以特殊的地位,這樣就避免了為了追求平等而抹殺了不同女性群體經驗的差異和多樣性。傳統二元對立的女性主義觀點——“男性侵害/女性受害”被一種和諧的聲音中和了,更加注重每一個人是一個多元的變化體,更注重“人性”。沒有一個人可以永恒的保持一種形象,性別角色同樣受到社會文化的影響。
普拉斯的詩歌《爹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若說我殺了一個男人,我其實殺了倆——”,結合詩歌的上下文本,不難發現,這里的“倆”,一是指從“我”出生起就開始開始控制我的父親,二是指出嫁之后的丈夫,下文中,“吸血鬼”不僅形容丈夫,也似“父親”。往更深處說,女性要擺脫壓迫,也面臨雙重困境。首先是現實中已經存在的男性,作為具象的個體,丈夫、父親,時時刻刻要求和控制著女性的言行。除此之外,還包括既定社會中抽象存在的文化,它不指涉任何一個具體的人,而是由一代又一代人即傳統而形成的文化力量,這種文化力量的具體表征并不局限于丈夫或者父親,甚至包括女性自己。
除了對女性禁錮和壓迫的社會文化展開思考外,普拉斯的詩歌中也以揭示女性內心真實情感的方法來表露女性受到壓迫時的痛苦,坦率地把涉及個人隱私、家庭矛盾、內心創傷、自殺情緒,在作品中大膽的表露出來。在《爹爹》中,詩人以“腳”自喻,“鞋子”禁錮和壓制“腳”,但是“腳”又無法離開“鞋子”。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傳統力量壓制和束縛性,,而這種傳統力量又造成女性對男性根深蒂固的順從,甚至是依戀。普拉斯以自嘲的口吻道出了女性這種心理誤區和扭曲的受虐心態。普拉斯把女性受到壓迫的痛苦感受和猶太人受到納粹分子統治的遭遇相類比,把“我”受到壓迫的個人情緒與歷史罪行相對照,女性千百年來的內心痛苦融入到滄桑的歷史中。只有當女性深刻明白壓迫不僅來自父親和丈夫,還來自既存的社會文化環境,反抗才有意義。
父親的早亡,丈夫的不忠,撫養孩子的責任,這一切都讓普拉斯覺得自己是男權社會的犧牲品。《爹爹》表達了強烈的女性意識,譴責了男性責任感的缺失。最終,普拉斯以極大的勇氣,終于擺脫了父親的影響,走出父親的陰影,放棄令她感到痛苦和傷心的婚姻,實現自己對自己的保護。這一切也象征了女性只有拿出擺脫男權社會和與文化傳統決裂的決心來,才有可能走向自我自由實現之路。在1963年2月11日,普拉斯在自己倫敦的寓所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就本詩而言,普拉斯在擺脫父權的壓迫之后,的確很認真的思考了女性自身對自我受到壓迫的貢獻,正是女性自身卑下這種無意識,成為阻礙女性沖破男權統治牢籠最后一扇門。“父親”的死亡標志著男性對女性的控制權的消失,而“我”的主體的消亡似乎表現了女性要得到最終解放,實現自我的女性主體意識避免不了流血與犧牲。
普拉斯的許多詩歌是在重建女性文化的第二次女性主義浪潮中創作出來的。她的詩歌滲透了這個時代的精神危機和一個知識女性的堅強,其中不僅充斥著大量女性生活經歷與情感關系,還可以聽到女性痛苦的呻吟和吶喊。
四、結語
在認識到男性的霸權和女性的屈從后,如何重塑自由的自我,就普拉斯來說,她的創作本身就是女性一次勇敢的呼喊。但是,無論是女性還是男性,都是生活在一個具體的社會文化語境之中,如果得不到社會的關懷,親人的關愛和朋友的關心,在社會上追求的獨立自我是毫無意義的。普拉斯正是看到了社會文化對兩性的束縛和群體性麻痹后,才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只有當一個社會流露出深情時,才是生存良藥。我認為這就是普拉斯的女性主義的敘述所流露出來的生存和生命之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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