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組詩）

蔣波

撕扯著秋寒，橘子黃了

落葉成了這個季節共同的話題

樹頂的燈籠里，藏匿現實的種子

水泥終究是沙子的初戀

無法扎根，只能與枝頭上的北風

妥協，日復一日，嗚咽

如果生命注定凋零

你又將去握住哪一朵花

經歷風雨，翱翔著落幕

童年

扣打著，銹跡斑斑的往事

與破綻百出的木門

能有多少記憶，可以重啟

童年，就像帽檐上的燈草

與簸箕上的指紋，蒼白無力

古老的小徑，落荒而逃

一眼，就是深不見底的堰塘

張開干裂的嘴唇

黑夜，再也沒有影影綽綽

那些精靈，與理性擦肩而過

了無痕跡

離去

扯下一塊黑布，時光是否倒流

回到初遇的忐忑，那些小鹿

漫步在未知的草原

黑融入夜，仿佛已打好行李

推著、趕著，迫不及待地

等待光，驅逐出境

故事醒著，夢睡著

懷念的繩索，守候在避風港

等待船，載你回家

詩人

每一個意象都在跳躍

人間，在透明的背陰處

忍不住奔走

歌頌山河、稻田、英雄后的詩人

剩下一整瓢的留白

為替補倒流的血液，反向剔肉

這黑白、這滴淚的眸

這鮮血淋漓、這人間

秋日

秋色，是一面明亮的鏡子

秋水、秋風、秋月、秋山

映照出少年的記憶

那年，秋雨追著傘，你持著桿

一步，兩步，走過落黃的濱河路

孤獨？纏綿？定格在那一瞬間

昨夜，酒也像這陣雨滴

從嘴角滑下，叩響心門

打濕了窗戶和青梅

玻璃杯

當一只杯子，空置

或被另一種透明填充時

我不再思考其中的意義

關于多維空間與時間的經緯度

在指間呈現，這是另一種生命

忽略，或是刻意去描摹

有時候，需要破碎

這讓我深知，容忍背后

一定有一顆玻璃般的心

影子

總想把你的身影，鑲嵌在詩句里

只是左顧右盼的郁金香

卻被另一雙手采擷

我懷疑在你憂郁的眼眸中

始終斷章取義

今夜的月光

還是多年前的月光

我恰好看見

透過縫隙的那一束

像黑夜睜開幻覺的眼睛

原來，你是月光下的一枚影子

始終讓人琢磨不透

大漠

這荒無人煙的地界，太過凄涼

以至于，一個詩人的腳步

或深或淺，踏過最后一道防線

太陽，熱得像一座窯爐

根本就沒有一株植物

可以撫慰他此刻疲憊的身心

下一場風暴，隨時都會卷土重來

他仿佛，還在原地等待

除了孤獨，就只有風

輕輕吹著浮世，被沙石敲打的疼痛

他站在天堂一樣的地方

用一滴淚，看清了自己，還有別人

野馬

一匹野馬，注定要奔赴遠方

清晨跑到黃昏，不分白天與黑夜

遼闊的草原，才是它真正的家

它寄居的那片天地太小，太小

幾條街，就像捆綁它的幾條繩

束縛了它渴望自由奔馳的天性

明亮的月亮，才是它的神燈

它不停地找、耐心地等

表面上，雖略帶微笑

骨子里，卻布滿了憂傷

一匹野馬，一旦掙脫枷鎖

它定會充滿無限活力與激情

噠噠的馬蹄聲，濺起無數個

意外與驚喜

螢火蟲

當叢林中的蜜蜂和蒼蠅

鮮花和雜草

鳥獸和裸露的欲望

都被漫溢的黑色所遮掩

也許，你早已看透夜的麻木

毅然將自己的身體潛伏

把干凈的靈魂點亮

即使柔弱、渺小

綠色的火種，昏黃的光

卻是你千萬次的蛻變

窮盡一生的陳釀與釋放

高崗上

喜歡站在高崗上，感懷過往

記憶在歲月里，稍縱即逝

人的背影，也漸行漸遠

直到模糊不清

當太陽抖動著，全身的光芒

漫步于枯葉荒草間。我的淚

便情不自禁地流下

并不是感動，而是因為

內心浮現出一絲深沉的驚恐

并不是悲傷，而是因為

來自那個高度，那種輝煌的色彩

那個憂郁的眼神，那顆孤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