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琳
在2021年3月美日印澳四國舉行“四方安全對話”首次領導人線上會議后,近期動作頻頻,一方面拓展合作議題,推動對話機制進一步走實,另一方面加強與機制外國家的互動,呈現打造“四方+”架構的趨勢,其發展走向及影響值得高度關注。
從近期事態看,“四方安全對話”呈現以下主要動向:
首先,推動首腦峰會常態化并成立工作組,機制化程度不斷提高。自2017年美日印澳重啟“四方安全對話”以來,起初僅在司局級層面進行交流,后在2019年提升至外長級。拜登政府上臺后,美國有意強化該機制在推進“印太戰略”中的支柱作用,倡議舉行了首次線上峰會,會后不僅發表聯合聲明,四國領導人還聯名在《華盛頓郵報》上發表文章,展現對“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的“堅定承諾”及對推動“四方安全對話”持續發展的積極態度。年內四國可能再次舉行首腦會晤。如果領導人會議常態化,將在工作層磋商及外長會之外,進一步增強溝通渠道,顯著提高對話的機制化程度。此外,四國宣布成立疫苗專家工作組、氣候工作組、關鍵和新興技術工作組等三個工作組,對外展示四國可以提供實實在在的公共產品,而不是僅僅談論“中國挑戰”。
其次,議題逐漸拓展,從海上安全擴大到基礎設施、疫苗合作、網絡安全、氣候變化等。“四方安全對話”最初主要關注海上安全,但首腦峰會討論了新冠疫情影響、氣候變化、網絡安全、關鍵技術、反恐、高質量基礎設施投資、人道主義援助和救災等議題。四國領導人同意為印太地區啟動一項疫苗合作計劃,集合四國力量,以多部門合作、分步驟行動方式,在2022年之前生產至少10億劑新冠疫苗,并加強疫苗提供及“最后一公里”疫苗發放方面的合作,重點關注東南亞和南太發展中國家,意在對抗中國的“疫苗外交”。四國在氣候變化、關鍵技術等領域也通過成立相關工作組準備展開具體合作。
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
議題的拓展將進一步擴大“四方安全對話”的影響力,提升該機制的可持續性。同時,將合作拓展到敏感度較低的“軟性”議題,如氣候變化、人道主義救援等,也將消除部分成員國的疑慮,提高合作動力,增強機制內部黏合度。但是,四國強調在關鍵技術、網絡安全、高質量基礎設施等領域的合作,根本目的還是整合盟友伙伴的力量,在重要競爭領域聯手應對中國。
再次,成員國與盟友伙伴之間互動頻密,呈現快速網絡化擴展態勢。美日印澳四國在加強四邊合作的同時,其成員國之間及成員國與伙伴之間的外交和軍事互動日益頻繁。
雙邊、三邊乃至四邊、五邊的小多邊互動不僅可協調彼此行動,對“四方安全對話”機制形成重要支撐和補充,也為對話未來進一步擴員做出鋪墊。四國機制正在考慮擴員的可能性,主要候選對象包括英國、法國、德國、新西蘭、韓國、越南等國。
鑒于“四方安全對話”在美日等國印太戰略及對華戰略中的重要性,關注及研判對話后續發展對中國的戰略和國家安全利益至關重要。
短期內,“四方安全對話”尚不會發展成為正式的地區聯盟,但四國完全有可能以此為核心構建靈活的“志同道合國家陣線”。盡管美日印澳合作在加強,但各國的切身利益和優先事項不同,比如,在應對中國崛起及維護“基于規則的地區秩序”方面有共同關切,但在如何處理對華關系上仍缺乏共識。此外,印度主要聚焦印度洋地區,澳大利亞、日本則更為關注南海。為此,四國強調“四方安全對話”是“志同道合”國家之間的一個“松散集團”,不設秘書處等機構,主要是通過定期會晤、信息交流、軍事演習等進行溝通協調和開展聯合行動。
這種松散形式為各方提供了更大靈活性,四國可能以“四邊安全對話”為核心,根據議題能力和意愿隨時引入不同的合作伙伴,組成多個“四方+”小圈子,來構建更大范圍、更務實有效的“對華陣線”。
四國還可能分別或共同與域外國家合作,組建新的合作機制,同“四方安全對話”對接,形成復雜的網絡狀合作模式。例如,印度、澳大利亞、法國的三邊合作日漸成型,已分別在2020年9月和2021年2月兩次舉行外長會談。4月14日,三國外長在印度“瑞辛納對話”期間再次會晤,表示計劃擴大在印太地區的存在,在海上安全等領域仿效“四方安全對話”加強合作。有分析認為,法國正尋求通過法印澳三邊組織,與“四方安全對話”建立更密切的關系。
隨著北約、歐盟加大對印太事務的介入,其與“四方安全對話”及成員國的相應合作也會加強。英、法、德、荷等國均已提出各自的印太構想或指針,將印太作為重要戰略利益區。北約也發表“北約2030”文件,考慮把“應對中國挑戰”正式納入“戰略概念”。在2021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會議年會上,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表示,北約應當深化與澳大利亞、日本等伙伴國家的合作。4月19日,歐盟27國外長發表聯合聲明稱,要加深與印度﹑日本、澳大利亞等國的關系往來,尋求與“志同道合的伙伴”開展合作,加強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區影響力。同日,歐盟理事會批準了關于歐盟在印太地區實施“合作戰略”的結論,表明歐盟打算在這個地區加強戰略存在和行動。
不過,“四方安全對話”雖然試圖通過廣泛的盟友合作,打造針對中國的網絡,但是四國及其盟友伙伴之間的戰略利益不同,政策并非鐵板一塊,能夠合作到何種程度存在很多未知數。日、印、澳及歐洲一些國家與中國的經濟關系密切,在氣候變化等全球性問題上也需要中國的合作,并不愿與中國全面“脫鉤”。
“四方安全對話”無法擺脫“冷戰思維”,對中國的遏制和圍堵力度將進一步加大。“對話”是在各方推出“自由開放的印太”戰略背景下重啟的,而印太戰略、特別是美國的印太戰略針對中國意圖明顯,這就決定了作為印太戰略支柱的“四方安全對話”將是美推行對華遏制圍堵戰略的主要工具。四國首次首腦會晤聯合聲明雖未點名“中國”,但其對“自由”“開放”“民主價值觀”“不受脅迫”等原則的強調,以及所關注的疫苗外交、海上安全、關鍵技術、供應鏈安全、基礎設施等議題,處處影射、針對中國。四國不僅要在海上安全領域反制中國,還要將這種反制擴大到關鍵技術等重要領域,意在整合力量全面抗衡中國日益增長的實力和影響力。通過成立專家工作組,四國已開始在幾個關鍵領域采取實際步驟推進針對中國的措施。
美日印澳四國均為印太地區以東盟為核心的主要地區安全機制成員方,這些機制包括東盟地區論壇(ARF)、東盟防長擴大會(ADMM)、東亞峰會(10+8),等等。為了在地緣政治動蕩中消除東盟成員國的疑慮,四國領導人重申支持東盟的團結和“中心地位”,但在參與和影響地區安全事務的實際操作中,偏重雙邊、三邊、四邊等小范圍合作,也熱衷于拉歐洲國家介入印太事務,這些做法可能攪亂現有地區安全合作架構,削弱東盟在地區事務中的“中心性”,威脅以東盟為中心的地區安全合作機制的發展沿革。此外,“四方安全對話”涉及的議題與東盟主導的地區合作機制相重疊,可能降低部分國家對東盟機制的關注與投入。“四方安全對話”還將越南等東盟成員國作為擴員目標,在一定程度上會在東盟內部形成分化壓力。
(摘自《世界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