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25年8月5日,劉秀宣布即皇帝位,建年號建武。不過在當時,大概很少有人相信,他會在十幾年后一統天下,并使漢朝延續了近二百年。
在劉秀眾多的對手中,對他威脅最大的是西北的竇融、隗囂和西南的公孫述。但三人雖然都擁兵自強,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卻從來沒有一統天下的雄心。劉秀最后獲勝的因素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從一開始就確立了統一天下的目標。
竇融是西漢外戚的后裔,在西漢末年王莽執政時,他就分析了天下的形勢,認為中原相當危險,所以千方百計謀到了河西的職位。竇融在河西實力雄厚,地位穩固,又遠離戰亂。
竇融一開始就服從劉秀,接受印綬,采用建武年號。劉秀竭力招撫竇融,以加強對隗囂和公孫述的壓力,向竇融發了一封充分展示恢宏氣度和高超戰略的“璽書”。劉秀要竇融在服從他與支持隗囂、公孫述之間做出選擇,并坦率承認“天下未并,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最后聲明“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
這就是說,將來他可以給竇融等人“分土”,但絕不會同意“分民”,聽任國家分裂。璽書到達河西后,引起很大震動,竇融立即上書效忠。
在隗囂公開叛漢后,竇融在五郡秣馬厲兵,上疏朝廷請求配合。建武八年,劉秀親自西征,竇融率領五郡太守等數萬步騎兵與漢軍會師。隗囂平定后,劉秀封竇融為安豐侯,破格劃給他四個縣作封邑。在劉秀東歸時,又讓竇融返回河西駐地。竇融深知擁兵在外不安全,幾次上書請求派人取代,但劉秀答復:“我與將軍的關系就像左右手,你一再謙讓,難道不理解我的心意?好好管理軍民,不要擅離職守。”
四年后,竇融最終任級別最高但無實權的文職——大司空,安享殊遇,以七十八歲高齡善終。竇氏一門同時出現“一公,兩侯,三(娶)公主,四二千石(年俸二千石的官職)”,享盡榮華富貴。
隗囂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是“識天命”的,他知道自己不具備統一的能力,主動向劉秀效忠。但當劉秀取得決定性勝利時,他卻希望保持割據地位,非但不主動配合劉秀,反而多方牽制。
公孫述稱帝自立后,幾次從漢中出兵,給隗囂送來了大司空扶安王的印綬。隗囂殺了公孫述的來使,又發兵擊破公孫述的軍隊,使他無法北出。但他又認為天下成敗未定,不必一心一意服從漢朝,當漢朝要“假道”他的地方出兵平定公孫述時,他千方百計地阻撓。
所以劉秀很不耐煩,給他寫了一封信,希望他不要再玩花招:“隗囂你是文官,應該懂道理,所以我再一次給你下詔。現在如果你真愿意投降,就拿出行動來,這樣還可以保全爵祿,后福無窮。我快四十歲了,帶兵十年,厭惡那種浮語虛辭。如果不愿意,就不必答復了。”隗囂看陰謀已被劉秀識破,只得派使者向公孫述稱臣,從此與劉秀徹底決裂。
平心而論,隗囂沒有干任何對不起劉秀的事,即使想割據自保,也只限于自己的轄境。他沒有聽從劉秀出兵征公孫述的命令,無非是為了保存實力,又不愿失去公孫述這個潛在的盟友。但是他的做法阻礙了劉秀的統一進程,這是劉秀不能容忍的。劉秀很快調動兵力,以壓倒優勢,最終消滅隗囂。
公孫述一開始就想當皇帝,讓人制造圖讖,并在自己的手掌刺上“公孫帝”三個字。在劉秀稱帝之前兩個月,公孫述就已經自立為天子。他控制的地盤大致相當于今天的四川、重慶、貴州、云南和秦嶺以南的陜西,擁有很強的實力。
可是公孫述卻滿足于關起門來稱王,一次次喪失與劉秀爭奪天下的時機,坐待劉秀在消滅了其他割據勢力后的最后一擊。
建武十一年,漢軍節節勝利,長驅直入。劉秀再次寫信勸公孫述投降,重申寬大政策,做了保證。公孫述把信給周圍親信看了,他們都勸他投降。公孫述卻說:“哪有投降的天子?”從此左右再也不敢勸他。
九月,吳漢率領的漢軍進逼成都。公孫述用重金募集了一批敢死隊,出奇兵打了一個勝仗,但挽救不了大勢。十一月,漢軍已攻至成都城北的成門。此時公孫述翻了翻占卜的書,找到一句話“虜死城下”。他以為應驗在吳漢身上,親自率兵出城作戰,結果被刺穿胸部,掉下馬來,當晚就喪命。
建武十三年正月,吳漢率領得勝的漢軍順長江而下。此時劉秀正在洛陽宮中接受群臣的朝賀,其中就有大司空竇融,卻沒有本來也可能在場的隗囂和公孫述——如果他們當初愿意投降,至少能保全性命吧!
從統一與分裂的角度看,劉秀致力于統一,而隗囂、公孫述既抵制劉秀的統一,自己又不愿從事統一,他們的滅亡是必然的。
(摘自《不變與萬變:葛劍雄說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