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廷瑞,唐夢輝,劉紅星,趙 璽,張 博
(1.國家航天局對地觀測與數據中心,北京 100048;2.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北京 100086)
航天活動具有高技術、高成本、高價值和高風險的固有特征,從航天器研制到在軌運行的每個環節都有可能發生意外或故障,造成財產和人身傷害以及巨大的經濟和社會影響。為保障航天活動平穩、持續開展,航天保險是對航天活動存在的經濟風險進行管理的有效方式,由承保人為航天活動中所造成的運載工具或衛星損失以及對第三方造成的損失負擔相應賠償責任。在一帶一路以及國家利好政策的推動和國際商業航天投資實踐的刺激下,新一代運載火箭型譜不斷豐富,通信、導航、遙感等領域衛星需求日益旺盛,深空探測、載人航天等重大項目穩步推進,商業航天蓬勃發展,各種星座計劃百花齊放,我國航天產業鏈對航天保險的需求進一步加大。
航天活動的高成本和高價值的屬性決定了其保額巨大,需要利用保險來分散風險,航天險安排中有共保和分保(再保險)兩種形式。共保是風險的第一次轉嫁,是多家保險公司同時為某一標的物提供保險;分保是風險的第二次轉嫁,是指保險人將其承擔的保險業務,以分保形式部分轉移給其他保險人。相應的,航天保險的主流承保模式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被保險人通過保險經紀人將項目介紹給航天保險市場,由多家承保人共保,涉及被保險人、保險經紀人和承保人三方;另一種是一家保險公司百分之百地承接航天險項目,而后作為原始承保人通過經紀人在國際航天保險市場上安排再保險,涉及被保險人、原始承保人、保險經紀人和再保險接受人。
由于國內承保能力有限,我國衛星發射和在軌保險項目大部分需要安排再保險,形成了涉及被保險人、保險經紀人、共保人(含首席承保人)、再保險經紀人、再保險人多個主體的國內共保、國際分保的承保流程。2004年安排的“風云二號C”氣象衛星發射保險和在軌保險是我國首次按照商業化運作原則安排的衛星發射保險和再保險項目,總保額為3.95億元,國內自留份額為保額的20.75%,國外再保份額為保額的79.25%,共有9家外國保險公司參加了國外再保,其承保流程代表了我國航天保險承保的一般流程,具有代表性,承保過程見表1。

圖1 航天保險承保模式

表1 “風云二號C”氣象衛星保險承保過程
世界各航天強國均已建立起本國涉及航天保險的法律制度,如美國的《國家航空航天法》和《空間商業發射法》、俄羅斯的《俄羅斯聯邦空間活動法》、澳大利亞的《空間委員會法》、日本的《國家宇宙開發事業團法》等,這對本國航天事業發展具有很大的保障和推動作用。我國雖已建成了完整的航天工業體系,躋身具備整體競爭能力的航天大國之列,并由以國內市場為主向國內、國際兩個市場并重轉型,但我國在航天基本性法律方面處于缺位狀態,對于航天保險甚至放大到航天產業經濟的法律法規更無從談起,主要散落在其他法律法規規章中。
自《國家民用空間基礎設施中長期發展規劃(2015-2025年)》公布以來,海洋、資源、高分等系列衛星得到較為充分的保險保障,但目前國內航天保險承保的多為應用成熟技術的航天項目,仍有眾多科研類航天項目、載人航天項目等未得到保險保障(神舟、天宮、悟空、墨子、張衡、嫦娥等航天項目連最基礎的火箭飛行段保險保障都沒有),我國2019年約30次發射中購買航天保險的發射任務不足一半,與國際其他航天大國存在一定差距,不適應我國航天事業的發展水平。另一方面,由于航天項目的研制流程復雜、牽扯責任主體多且通常涉及國家秘密,保險公司難以深入了解投保項目的具體細節,目前國內航天保險主要面向發射和在軌兩個階段,研制階段的保險通常只限于火災、地震等意外事故造成的財產損失,而對于研制過程中的進度、質量、成本等風險尚不能提供有效支持。
航天保險業務的核心是風險評估,其直接決定了保險合同的費率。目前國內發射航天器數量及事故數量有限,難以形成可信的統計規律;新技術不斷應用、部組件國產化替代逐步推進、新型火箭(長征五號、長征七號、長征八號等)及新型衛星平臺(DFH-4E、DFH-5等)有關發射和運行數據積累不足、小型衛星數量迅速增加[11]、空間碎片問題日益嚴重等因素對于開展細致的技術風險和潛在風險分析造成很大困難。當前航天保險公司一般以航天器可靠性為基礎評估其風險,主要通過對過往項目的類比繼承并適當引入調整因子的方式,風險評估工具開發和使用能力差,難以實現精確合理的航天保險費率計算,不利于制定科學合理的商業航天保險合同。
在一帶一路以及國家利好政策的推動和國際商業航天投資實踐的刺激下,我國航天基礎設施逐步向商業領域傾斜,商業火箭和衛星公司不斷涌現。然而,目前航天保險費率仍然很高,這些商業航天企業規模尚小,難以負擔數額巨大的航天保險保費。另一方面,民營航天企業所得到的商業性保險保障較國家航天企業所得到的政策性保險保障相比明顯不足,盡管財政部、工業和信息化部和銀保監會于2019年聯合發布了《關于進一步深入推進首臺(套)重大技術裝備保險補償機制試點工作的通知》,但面對航天活動的高風險和航天保險的高保額,國家財政對商業航天企業的支持仍顯不足。
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的《2016年中國的航天》白皮書中提出著力加強法律法規體系建設,加強在空間法律、空間政策、航天標準研究方面的國際交流與合作。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2018年立法規劃中將《航天法》列為“需要抓緊工作、條件成熟時提請審議的法律草案”。由此可見,健全航天保險立法是大勢所趨也是迫切需求。在航天保險立法方面,建議充分借鑒幾個航天大國的立法經驗并針對國內航天領域實際,建立邏輯周延、體系明細的航天保險法律制度和強制保險制度;合理條件下航天保險沒有覆蓋到的部分,需明確政府的補充責任,建立相關賠償數額、賠償方式等的評估機制規范;以條例形式對航天三責險的責任限額、費率區間等予以明確和規范;對中國商業航天參與國際合作和國際競爭過程中的糾紛解決方式進行具體規定。航天保險立法的健全,可使航天保險實施過程具有很強的預見性和確定性,有助于掃除航天經濟產業發展的制度障礙,建立與之相配套的市場運行機制,鼓勵和保障更多市場主體參與到航天產業中來。
我國航天保險覆蓋面在橫向和縱向都非常有限,有必要在兩個方向擴大覆蓋范圍。一方面,加大對我國科研類航天項目、載人航天項目等重要航天項目的保險力度,涉及國家秘密的重點項目,可研究將項目分解為多個部分和方面分別針對性應用商業保險、政府補償、生產者和經營者共同承擔等多種手段分解風險。另一方面,隨著商業化航天項目不斷增加,基于公用平臺的航天器集成技術將愈發成熟,定型產品乃至商用現貨產品(COTS)可靠性數據也會持續累計,航天企業科研生產環節最終也會更加透明,面向生產制造環節的保險產品就能擁有自己的發展空間,由此,可拓寬我國航天保險的投保范圍,加大對研制過程中的進度、質量、成本等風險的保障力度。
風險評估是保險業務的核心所在,規范風險評估體系對于商業航天保險合同的簽訂和執行非常關鍵。在航天保險的風險評估體系建設上,建議建立獨立的費率厘定機構,且要求這種機構采集或擁有占據保險行業90%以上的數據量,能夠向監管機構、保險公司及社會公眾及時提供費率信息等相關服務;應建立第三方專業機構代行部分審查職責之機制,將國家監管部門從目前繁重的條款與費率審核事務中解脫出來,避免監管風險;充分發展保險中介業務,培養精通航天、法律及保險等方面專業知識的復合型保險經紀人才,增強在風險評估、核保報價等方面的能力;系統性積累航天器發射和在軌數據,組織專業人員開展深入細致的技術風險和潛在風險分析工作,開發基于發射次數、失敗次數、故障類型、不同國別等多維度數據的定量分析方法和工具。
為了有效控制航天保險費率,保障新興商業航天企業發展,非常有必要加大業務模式創新力度,努力開發出滿足個性化需求的風險管理產品。比如, 對一系列發射活動進行捆綁式組批保險,以降低單次發射的保費;整體策劃星群項目,系統管理在軌衛星資源風險,整體打包安排在軌保險,利用規模效應獲得優惠費率價格;發展聯合保險業,即由保險公司、航天器所有人、生產者、經營者等共同承擔風險,并以合同明確各自的風險管理邊界等。
發展航天事業,建設航天強國,是我們不懈追求的航天夢。航天保險是航天事業不斷探索、不斷創新、不斷謀強、不斷突破的基礎保障之一。我國航天保險的探索和實踐仍暴露出很多問題,有必要發展符合國家戰略導向、適配航天強國發展的航天保險能力,通過健全航天保險立法、擴大保險覆蓋面、規范風險評估體系、探索糾紛解決機制、適度引入市場競爭以及嘗試個性化保險產品等手段,努力構建符合國內航天發展實際的新型航天保險機制,以新型保險機制保障航天事業持續快速發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