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富豪到底貢獻了多少稅

俞飛

近日，非政府組織ProPublica整理神秘爆料人提供的國稅局數千名富豪15年來的納稅記錄，巴菲特、蓋茨、貝索斯、馬斯克等25位超級富豪繳納的“真實稅率”只有3.4%。其中巴菲特以實際稅率0.1%，勇奪富豪榜繳稅最少桂冠。

富豪花式逃稅，美國網民花式吐槽：“貝索斯、馬斯克、巴菲特一致同意，稅收是為窮人準備的。”英國《金融時報》諷刺：“如果還有美國人認為他們的稅收制度是公平和透明的，他們應該預訂貝索斯即將到來的太空旅行的座位！”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從北美獨立戰爭到今天，美國聯邦個人所得稅如何嬗變？美國超級富豪又是怎樣將稅法玩弄于股掌之間？

美國個人所得稅前世今生

打開近萬頁的美國《國內收入法典》，聯邦個人所得稅占了總篇幅的半壁河山，堪稱全球各國稅收制度中規定最為細致和繁復的稅種。

說起個人所得稅在美國的歷史，真可謂一波三折，叫人拍案驚奇。

沒有哪個現代革命像北美十三州殖民地革命那樣深深扎根于稅收。殖民者橫征暴斂，十三州民眾奮起反抗，一致反對英國《印花稅法》等苛捐雜稅。美國革命之所以發生，正是因為民眾反對稅收，他們給英國稅務官吏涂上柏油，粘上羽毛，游街示眾。

1766年富蘭克林在英國下議院接受議員質詢，回答：“議會對于所有的法律都有令人信服的權力，但是征收國內稅的權力除外，運用關稅來規制貿易的權力從來沒有引起爭論。”

1776年簽署《獨立宣言》前一個月，大陸國會《邦聯條例》初稿允許聯邦政府做幾乎任何事情，除了征收“任何稅收或者關稅”。1781年最終推出的《邦聯條例》獲得各州批準，國會不能征稅，但是當缺錢的時候，各州根據私人擁有的不動產價值進行了征收。基于人口或者個人財產的征收被否決了，因為在奴隸問題上南北方意見大相徑庭，對于南方人而言，奴隸是財產;而對于北方人而言，奴隸是人口，基于不動產的征稅避免了這一難題。

從1786年到1799年，美國爆發三次民眾起義——都是為了抗議各種稅收——挑戰了州和聯邦政府汲取收入的權威。

《聯邦黨人文集》第36篇中，漢密爾頓結束了7篇討論征稅權及其控制以防止“偏袒和壓迫”的系列論文，強調“稅收必須在整個美國是一致的”。這就意味著“正如征收不均等的稅收是違憲的一樣，壓迫那些被迫繳納較大比例稅收的人的法律也是違憲的！”

殷鑒不遠，美國長期不敢開征個人所得稅。1787年憲法第1條第9款第4項特別禁止聯邦政府征收所得稅：“除按本憲法前文對人口普查或統計結果規定的比例征稅外，不得征收人頭稅或直接稅。”

1819年，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馬歇爾更警告：“征稅之權力即摧毀之力量。”

1861年內戰打響，為彌補巨額戰爭費用開支，林肯推動國會立法擴充財源，次年國會通過所得稅法并付諸實施。當時起征點600美元門檻極高，只有1.3%的人需要納稅。納稅被視為最高尚的愛國舉動，商界巨子斯圖爾特納稅40萬美元，“整個美國都為他感到驕傲”。1872年個人所得稅被廢除，共征收3.76億美元。

1893年金融恐慌，國際貿易大幅下降，對進口貨物征收的關稅和消費稅暴跌，次年國會制定新法，允許開征個人所得稅，年收入4000美元（相當于今天8萬美元）以上的按照2%的稅率征稅，98%的美國人是免稅的。

1895年最高法院在波洛克訴農場主貸款和信托公司案中以5：4的表決，宣布依據憲法，稅收應當根據各州人口比例，在各州間分配;個人所得稅違憲無效，廢除新法。首席大法官富勒十分得意，聲稱終結了“一個世紀性錯誤”。菲爾德大法官認為，98%的人免于納稅是任意的，缺乏正當性。“每一位公民都應當貢獻出她的一份財產來支持政府，無論這一份額是多小，慫恿我們公民中任何人逃避這一義務都不是仁慈的。”

1913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臨近，美國支持個人所得稅呼聲高漲：“所得稅是唯一能在富人和窮人之間平等負擔的工具。”憲法第十六條修正案高票通過：國會有權對任何來源的收入征稅，不經各州攤派，也不經任何人口普查或人口統計。

美國聯邦個人所得稅制度從此得以確立。第16修正案賦予國會對所有個人的收入和所有企業的利潤征稅的權力。所得稅使聯邦政府能夠維持軍隊，建設道路和橋梁，執行法律和聯邦法規，執行其他職責和項目。

當時人們認為這一稅種永遠不會超過百分之幾。霍姆斯大法官贊揚：“稅收是我們為文明支付的對價。”此后通過的所得稅法采取了較低的累進稅率，最高是7%。個人免征額3000美元，夫妻免征額400美元，開征當年全美35萬人申報，平均每人繳納78美元。

強盜大亨如洛克菲勒、范德比爾特、阿斯塔，累計天文數字的驚人財富，飽受世人詬病，美國人認為對這些超級富豪征收重稅是維持這個國家健康所必要的。

所得稅總是與欺詐相伴。隨著美國個人所得稅稅率迅速提高，逃稅避稅盛行。1916年，稅率為7%，所得稅收入2.06億美元，1916年稅率為15%，1917年最高稅率提高到67%，1921年又提高到77%，這一年所得稅收入僅為0.21億美元。統計數據顯示的巨額所得稅的神奇消失生動展示了富人的反抗，富人移民、地下交易，避稅逃稅層出不窮。

此后100余年，美國個人所得稅起征點和稅率頻繁變更，二戰期間所得稅率超過94%。二流明星里根心有余悸地抱怨：“當年好萊塢演員拍了一部電影之后，萬萬不想再拍第二部，原因是稅負太重，拍第二部電影的個人稅后所得所剩無幾。”

二戰期間，美國個人所得稅采取了許多非常政策，眾多工薪階層的所得超出了免征額，聯邦個人所得稅從富人稅變為平民稅。1939年納稅申報人數超過760萬，繳納稅款10億美元。1945年，納稅申報人數近5000萬人，總額提高為190億美元。1944年最高稅率為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