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

摘 要:中國畫是否要吸收西方繪畫思維、如何將傳統氣韻與時代脈搏融入創作,這一問題始終存在著諸多爭議。通過對于明代畫家張宏代表畫作與思想體系的闡述,分析其繪畫思維的獨特性,論述張宏繪畫對于現代中國山水畫創作的啟發,進而回答如何改良中國當代受到了近代畫壇粗野一面影響的山水畫、山水畫中傳統氣韻與時代脈搏如何相融這一系列問題。
關鍵詞:山水畫;張宏;現代性;文化交流
在17世紀的繪畫史中,最顯著且最具有藝術史意義的重要事件,便是明代畫家對于北宋山水風格的復興。北宋是中國山水畫發展的巔峰時期,名家輩出,名作之多不可估量。北宋畫家主張以客觀性手法借助筆墨重現最真實的自然。而明代之所以會有這樣別具一格的復興活動,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西洋繪畫的傳入,西洋畫的透視和極度寫實的創作手法,給明代山水畫家帶來了不小的沖擊。雖然當時的文人士大夫不愿承認,但當時的主流繪畫受到西方銅版畫的影響,是不爭的事實。
張宏身為晚明時期蘇州地帶最為出色的畫家,吸收西方銅版畫之所長,將寫實精神融于自家之法,打破了傳統文人借畫抒情的價值體系,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繪畫風格。當今時代,新一代畫家能夠從張宏的繪畫作品中獲得怎樣的啟發,在創作山水畫的過程中如何將傳統氣韻與時代脈搏融合,這些問題值得我們認真思索。
一、融合中西方之長的張宏繪畫
張宏是一位極為關注客觀世界美感的山水畫家,在他的山水畫中,并未影射當時的社會環境,也沒有包含內心的感情,其筆下之作多是對自然景觀的描繪,或是立足于繪畫本身。在繪畫過程中,張宏看似要舍棄中國傳統繪畫的筆法,實則不然,他只是嘗試丟掉傳統技術所帶來的包袱,力求在傳統的基礎上開啟新的方向,從而將觀者的注意力吸引到畫作之上或者自然實景本身。正如高居翰所言:“在張宏許多畫作之中,我們所見到的,很明顯是畫家第一手的觀察心得,可以說是視覺報告,而非傳統的山水意象。”
以其代表作《石屑山圖》為例,此圖在構圖方面并未過多創新,對于山石、樹木、小橋、流水,畫家均以線條勾勒而成,沉穩而簡練的線條為畫面增添了些許明快的意味。一條小溪從高處順流而下,一直貫穿至畫面前景,滋潤著山間植被,哺育著此處人家。由近及遠,漫山遍野的樹木也越來越矮,營造出前后空間的縱深感。相較于北宋山水畫中巍峨的自然景觀,畫面中的巖石并不十分險峻,出游的文士來到此山中,跟隨的仆童手托茶盤侍奉在后,人物形態的變化使得畫面更加鮮活。值得一提的是設色,《石屑山圖》頗具西方的水彩畫趣味,赭色與青色交互暈染,淡雅而不失穩重,表現出了畫家對于素雅意境的追求。
然而,在當時并沒有繼承者將張宏的思想體系發揚光大,這實是山水畫傳承中的一大損失。不僅如此,張宏所繪山水,在藝術評論家的口中似乎從未得到公正的品評,“妙品”也好,“能品”也罷,都不是很高的評價。但筆者認為,張宏之作,一草一木,一丘一壑,都是源于自然實景,筆法創新的同時又不失古格,在承襲宋元筆墨的同時表現出了明代山水的時代脈搏,在明代繪畫乃至中國畫壇都實屬獨創奇作。
二、張宏的思想體系對于現代山水畫改良的啟示
張宏將對自然的獨特觀察、對傳統繪畫的繼承以及對西洋畫的借鑒融于一家,創作出了諸多別具一格的山水畫作,這也極大地啟發了筆者的藝術思維。在創作山水畫的過程中,要將傳統與現代相相合,筆者認為需從以下兩方面努力。
第一,要把握住中國繪畫的傳統氣脈。中國的山水畫之所以與西方風景繪畫在面貌上有極大的區別,最根本的原因是中西方具有不同的文化根源。在創作山水畫的藝術活動中,人與自然、自然與心靈融合,畫家常常有意無意地以莊子的思想為媒介。甚至可以說,中國山水畫的產生,是莊子精神所衍生出的不期而至的產物。
然莊子的本意只是著眼于人生,無心于藝術。他對于藝術精神的成就與了解,是直接從人格中流出的。莊子從不以追求某種美為目的,他所看重的,是心靈的超脫、人生的解放。但他的精神,又是藝術性的,體現在具體的繪畫表達方面,可以用“純樸”“純素”來概括。這里的“純素”在山水畫中,得到了最大化的發揮,而以山水為代表的“平淡天真”之美,也始終是山水畫家的最高向往。糊涂亂抹、濃重粗野的山水畫作品,與莊子精神中所闡發的虛靜之心,早已背道而馳。因此,筆者認為,要實現山水畫的改良,不能僅僅以西方繪畫作品為參照,更重要的是,當代山水畫家應避開時代的喧囂,重讀莊子,體會莊子精神,從而建立起與傳統文化心脈的連接。
第二,繪畫的改良既要符合時代特征,又不可完全背離傳統,人物畫如此,山水畫亦然。“筆墨當隨時代”這一藝術觀念,自清代石濤提出之后,便一直為歷代學者與畫家所認同。傳統是中國繪畫的寶貴財富,這一點毋庸置疑,無論是充滿了中國韻味的筆墨技法,還是格調高雅、風格不凡的文人繪畫,都有著非常積極的一面。“新時代繪畫”中的“新”絕非將自身的傳統拋棄,或是將西方的繪畫“拿來”。恩格斯認為傳統是一種巨大的阻力,是歷史的惰性力。的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傳統繪畫歷經千年的發展,直至明清,形成了巨大的負擔。“重筆墨,輕丘壑”,本是董其昌的一家之詞,卻因明清大量繪畫者自身的惰性,發展成為了20世紀初新文化建設的障礙,致使因襲模仿的繪畫風靡一時。
那么傳統氣韻與時代脈搏,當真不可調和嗎?不然。以徐悲鴻為例,他雖不贊賞“四王”繪畫的千篇一律,但對其筆墨技法的運用,還是始終秉持傳承的觀念,只是希望在其中增添些許的寫實理念。徐悲鴻雖醉心于西畫中的寫實,但深究其學習西畫的根本目的,卻是在于以西畫之長,補中畫之短,從而實現中國畫的復興。誠如前人所言,“倒洗澡水時不要將孩子一起倒掉”。“孩子”正是我們歷經千年傳承所保留下來的傳統氣脈與中國藝術精神。回首近代畫壇的改革之路,現在看來,既沒有所謂徹底的批判,也沒有什么純粹的繼承,大多數人都走進了折中派的陣營,喊得最響的口號莫過于“中西合璧”。以西方的寫實性融入中國繪畫的寫意性,又以中國繪畫的寫意性,化解西方繪畫的寫實性。中國的繪畫者終于走下神壇,在已有的人文精神中,尋找西方繪畫中科學寫實精神的對應。
三、結語
改良并非要全盤否決,我們有傳統,傳統是最珍貴的遺產,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影響著許多其他文化的發展。作為新一代畫家,筆者堅信,經過合理的改良,中國繪畫必然會得以復興。傳統是中國繪畫的寶貴財富,這一點毋庸置疑,無論是充滿了中國韻味的筆墨技法,還是格調高雅、風格不凡的文人繪畫,都有著非常積極的一面。文化藝術的發展離不開特定的文化背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均有著自身的文化特色與不同的藝術文脈,強求中國畫與西方繪畫完全一致是不現實的。但在中西方文化高度融合的今日,要將中國繪畫推向更廣闊的世界舞臺,吸收西方繪畫的優點已然成為必由之路,但若在這一過程中,丟失了中國繪畫的民族性,則會得不償失。
倘若繪畫者都能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優良之處發揮到最大化,一手掌握傳統氣韻,一手順應時代的發展,必將達到取今日之境,入手中之畫,學他人之勢,而不變中國繪畫之質的理想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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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華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