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龍

一個窄小的農家院,幾間破落的茅草屋,一頭黑瘦的小毛驢在幾根歪曲的籬笆樁旁靜靜地站著。
“這家的女兒人不錯,今年考上高中了,因為家里沒錢無法繼續上學,她家是精準扶貧戶。老師,您看能不能幫幫她。”一個學生的電話,讓我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家庭,而教師這個職業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教育是最直接、最徹底的精準扶貧。
我加快步伐向院門走去,一位80多歲的老者,拄著拐杖,佝僂著腰,胡子全白,戴一頂黃色的八角帽,穿一身褪色的藍色中山裝,步履蹣跚地迎了出來。一個女孩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對我說了一句“老師好”,然后向我鞠了一躬,這應該就是這家的女兒了。
進了院子,我驚呆了:院子里堆滿了雜草和一些破爛,一對40多歲的夫婦精神異常,一個勁兒地傻笑。角落里,一個大男孩蹲在那里啃蘋果,見有陌生人進來,猛地起身。那個女孩,突然擋在我的面前,對我說:“這是我哥哥……”
遇見石同學,就是從這次家訪開始的。她因為家庭貧困,一把火燒了高中錄取通知書,從哭腫的雙眼和那一身本不該屬于青春年華的穿著可以看出,她已經算是這個家里的“頂梁柱”。
2015年的秋天,在愛心人士的幫助和學校的支持下,我從暑假家訪的160余個困難學生中,遴選了最困難的51個孩子,組建了一個特別的班級——“珍珠之家”,從此開始了我在這個家既當爸又當媽的高中3年。
開學的那一天,石同學是最后一個來報到的。看著她登記完最后一行的家庭信息,我告訴她:“加油,我們一起努力!”她哭了,我笑了。
開學的那一個月,我發現她很少吃飯,一杯開水、幾塊干饃饃就是一日三餐。每到周末她都急匆匆地回家,星期天返校后的那節晚自習她總是看起來很累。后來我才知道,她每周回家都要給家里買一箱方便面,并做好夠家人吃一周的干糧才返校。
生活,總要配得上苦難賜予生命的堅強。慢慢地,石同學變了。有一次,她在我辦公桌前放了一張字條:“老師,您好!我家以前全靠政府的救濟和爺爺在外乞討維持生計。初三臨近畢業,最疼愛我的奶奶去世了,家里只能辦簡單的喪葬儀式,就連去墓地,也是用家里的破架子車推去的。那時,我感覺生活無望,直到遇見您,請允許我叫您一聲‘珍珠爸爸……”
3年的高中生活,很快結束。2018年高考過后,當我給石同學下發高考志愿提交碼時,石同學笑著對我說:“老師,這個我不懂,您看哪所大學免費、花錢少我就報哪所,最好是本省的,不要太遠,您懂的……”看著轉身離去的她,我流淚了,我知道她背負的不僅是自己的夢想,還有那一大家子的希望。
甘肅中醫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送來的那一天,很多同學到她家祝賀。這一次她沒有哭,她說這是自記事起,家里來人最多的一回,還都是大學生,她非常高興。也就在那一天晚上,石同學給我發了這樣一條短信:“彈指一揮間,我都成大學生了。回想高中時的自己,萬般感慨。倘若沒有這次愛的相聚,也許我早就嫁人了,哪能在學校繼續當學生。回顧這3年,我成長了許多。人活著,總得有個盼頭!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所有對我有恩的人,盡管我做不了什么大事,但我會盡力多做好事,回報社會。”
有人問我,教育的價值和意義是什么。我說:“教育的價值和意義就是一個人、一群人的堅守,不需要刻意裝扮,也不需要蓄意渲染,只是默默地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