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亂象應當休矣

楊雪

2021年5月，一段“倒奶”視頻在網絡上曝光后，引發網友強烈批評：一群人將成箱的乳飲品拆開包裝，僅保留瓶蓋，而把瓶里的奶全部倒入水溝，“白浪”翻涌讓人心疼、令人驚愕。視頻里倒奶的人都是選秀節目《青春有你3》選手們的粉絲。因為只有掃描印在該乳飲品瓶蓋內的二維碼才能給偶像投票，為送偶像“出道”，粉絲們便集資購買大量乳飲品，實在喝不完只能倒掉。

三個月后，當網友的怒氣還沒有從“倒奶”事件中消退，曾經的“頂流”明星吳某凡因涉嫌強奸罪被依法刑事拘留，其粉絲在各個后援群里發表的“集資營救凡凡”“一起劫獄”等奇談怪論，一時間引爆輿論。由此，廣大群眾對于追星背后的“飯圈”亂象忍無可忍，討伐聲浪此起彼伏。

曾幾何時，“飯圈”釋放過很多正面效應，在促進年輕人培養向善的集體情感、實現自我表達和自我價值等方面表現出積極的一面：2019年8月，一個叫囂“香港獨立”、抹黑中國的海外論壇，在不到一天的時間里被“飯圈”女孩刷了5萬多個回擊帖，“飯圈”強大的號召力打響了“守護‘阿中（即中國）”的輿論保衛戰;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肆虐，“飯圈”又以強大的組織力籌措了大量防疫物資進行公益捐贈，有力支援了抗疫一線。

然而，在“流量為王”、利益至上的錯誤導向之下，資本力量和一些平臺的推波助瀾攪渾了“飯圈”，在“飯圈”串起了“偶像—粉絲—商業平臺—娛樂經紀—營銷機構—廣告商—廠家”的利益鏈，巧立名目對粉絲進行裹挾、洗腦，讓這些心智尚未健全的青少年成為被任意收割的“韭菜”和打壓網絡異己的重要力量。

“飯圈”變得畸形，亂象自然隨之產生——

畸形的“飯圈”用“互撕”制造網絡影響和聲勢，污染網絡環境。如今“一言不合就開撕”已成為網友對“飯圈”的第一印象。在微博、豆瓣等網絡平臺上，圍繞著偶像之間的外貌、能力、戀情等相關話題開啟的罵戰和“互撕”源源不斷。2020年，北京互聯網法院發布的《“粉絲文化”與青少年網絡言論失范問題研究報告》指出，超過半數的微博用戶遇到過粉絲為偶像無腦“控評”（操控評論）的情況，四成以上網友因在社交平臺上評論不喜愛某位明星而被其粉絲辱罵、圍攻。不難看出，“飯圈”的不當行為在不斷擾亂網絡正常秩序。

中國藝術研究院助理研究員王玉玊分析指出，“飯圈”邏輯試圖建立起二元對立（即只要說我偶像不好的人都是“黑粉”和敵人）以“虐粉”，讓粉絲在憤怒中更加“團結”地維護偶像，不惜用造謠、“網暴”等違法手段達到目的。

代理過上百件明星維權案的律師朱曉磊表示，這兩年，很多明星名譽權案的被告主體變成了粉絲，“粉絲對于偶像之間關于資源、排名等情況有爭議，一些不理性的粉絲會通過抹黑對方偶像來抬高自己的偶像，罵臟話、詛咒、惡意制作遺照等侮辱和誹謗的形式非常多樣”。如果互聯網長期處在烏煙瘴氣的環境下，不僅阻礙網民接收正確信息，也會對構成粉絲主體的青少年身心健康造成不良影響，讓他們判斷力缺失，導致日后的行為方式更加偏激。

畸形的“飯圈”鼓動粉絲掏空錢包“應援”，助長攀比風氣，扭曲青少年價值觀。據《法治日報》報道，記者臥底多個“飯圈”粉絲群后發現，用“別人有的我們也一定要有”“哥哥（姐姐）這么好還不值得你花錢嗎”一類話術，引導粉絲為偶像“集資”應援的行為，在圈內幾乎成了“標配”，被洗腦的粉絲產生“不出錢就是對不起偶像”的錯覺，逐漸被掏空錢包。2021年4月中旬，選秀明星余某天后援會便被曝“因團建數據未達到預想中的目標，開除拒不應援粉絲的‘粉籍，并‘懲罰粉絲出資向某應援平臺打款，讓“飯圈”的“集資”亂象更加“出圈”。

全國人大代表、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少年家事審判庭庭長陳海儀在分析了近年來上千起網絡消費借貸案后，發現一些新動向：在校學生互聯網金融借貸案大部分是因粉絲應援等追星行為產生的。“為了給偶像集資，粉絲省吃儉用甚至負債，這無疑對青少年消費觀和金錢觀的形成產生不利影響;追求數額、攀比排場的應援觀念，甚至會引發青少年的犯罪行為。” 陳海儀說。

對此，新華社發文指出：“無底線地推動金錢至上的‘飯圈文化， 其實是在灌輸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消費至上、顏值比才華更重要、成名要趁早等不良價值觀念。”而對于一些明星而言，名利來得過于容易，讓他們在膨脹自大的同時，也失去了對能力的增進、對道德的堅守和對法律的敬畏，助長了娛樂圈唯利是圖的不良風氣，破壞了正常的文藝創作環境，導致浮躁成風。

畸形的“飯圈”刺激“水軍”“代拍”等職業不當牟利，挑戰法律和道德底線，影響社會正常秩序。近日，首都機場公安局公布數據顯示，在2021年1月至6月期間辦理違法違規追星案件17起，共刑事拘留2人次、行政拘留10人次、行政罰款342人次、警告121人次。這些人中，有想要一睹偶像“芳容”的狂熱粉絲，更多的則是“代拍”——為拍攝明星謀取商業利益。

有媒體爆料稱，“代拍”江湖中最好賣的不是明星藝人的“美圖”，而是“黑圖”和可以各種內涵聯想的“同框圖”，粉絲或明星藝人公司雇用網絡“水軍”“按圖說話”，可以乘機炒作一番，讓偶像獲得更多關注度。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季為民表示，“飯圈”經濟的利益機制，在很大程度上催生和“激勵”部分自媒體賬號、網絡大V和網絡不法公司為吸引眼球、賺取點擊、獲得廣告收入等利益不惜鋌而走險，從而擾亂社會正常秩序。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在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秘書長陳音江看來，粉絲為了無限接近偶像催生了 “水軍”“代拍”“黃牛”等產業形成。這些產業的從業人員赤裸裸地侵犯公民隱私，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以破解明星藝人的航班信息、身份證信息和家庭住址等，讓公民的信息安全無從談起，也讓沉浸在追星幻想中的粉絲喪失道德底線、無視法律觀念，成為危害社會的幫兇。

“明星和偶像只是一個中介物，他們讓粉絲從世俗的世界進入另外一個超越性的世界，其存在的意義一定是美好而積極的。”粉絲文化研究者楊玲說。如今，那個因熱愛而形成的“飯圈”正被種種亂象扼殺美好、走向極端。正如《人民日報》刊文指出的，“越界的追星行為，不僅透支著明星的流量，也可能反噬偶像本身，更侵蝕著‘飯圈文化的正向價值”。

“飯圈”亂象應當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