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網絡暴力一般參與人數較多,受害人或家屬往往很難一一追責。但這并不意味著參與者不會受到法律制裁,法不責眾是錯覺。隨著司法理念的發展,公權力將在打擊網絡暴力上發揮更加主動的作用。
近日,“德陽女醫生遭網暴自殺案”中的3名被告人因侮辱罪獲刑,這并非第一例因網絡暴力獲刑的案件。隨著越來越多網絡事件伴有網絡暴力,需要厘清網絡空間必須遵守的規則和底線,從而更好地保護每一個人。
哪些法律在管網絡暴力
2018年8月,四川省德陽市女醫生安某與一名13歲男孩在泳池內發生身體碰撞,隨后發生激烈沖突。幾天后,男孩的3個家人將安某的個人信息發布到網上,并配有明顯侮辱性的標題和文章,導致網民對安某進行詆毀、謾罵。最終,安某不堪壓力選擇自殺。
在本案中,四川省綿竹市人民檢察院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向綿竹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最終,法院判定3名被告人犯侮辱罪。法院解釋,3名被告人對被害人實施了貶損人格、損毀名譽等侮辱行為,影響了被害人的社會評價,具有直接主觀故意。同時,3名被告人具備刑事責任能力,根據相關法律規定,認定他們的行為構成侮辱罪。
近年來,網絡暴力幾乎成為熱點事件的“標配”,危害日益嚴重。2019年,中國社科院發布的《社會藍皮書》顯示,近三成青年曾遭遇過網絡暴力。
據了解,目前,對何為網絡暴力并沒有明確的法律定義。浙江省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員高艷東介紹,通常認為,網民在網絡上發表具有“誹謗性、誣蔑性、侵犯名譽、損害權益和煽動性”等特點的言論(包括文字、圖片、視頻等),對他人的名譽、權益和精神造成損害的,可被認定為網絡暴力。
刑法針對網絡暴力的定罪量刑主要有三種:一是危害國家安全與公共安全的,一般適用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罪名;二是網暴行為擾亂社會公共秩序的,一般適用尋釁滋事罪;三是網暴行為侵犯公民個人權利的,通常適用侮辱罪、誹謗罪、誣告陷害罪等。
北京市京都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張雁峰表示,實施網絡暴力只有情節、后果嚴重的才構成犯罪,否則屬于民事糾紛或侵權糾紛。
法不責眾是錯覺
此外,人們注意到,在一些關注度較高的案件中,除始作俑者外,其他實施網絡暴力的組織或個人,有時并未公布對其追責的情況。
多名受訪專家表示,這并不意味著參與者不會受到法律制裁,法不責眾是錯覺。法律規定,自媒體平臺作為網絡服務的提供者,如果沒有盡到相應的監管責任和管理義務,經責令改正而拒不改正的,構成拒不履行信息網絡安全管理義務罪。網絡大V(在網絡平臺上獲得個人認證,擁有眾多粉絲的用戶),若出于故意目的實施網絡暴力,可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對于實施網絡暴力的普通網民,如果有組織且具有主觀故意性,同樣可以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
張雁峰表示,刑法規定,涉嫌侵犯公民個人權利的網絡暴力行為,如果未達到刑法認定的“情節嚴重”的標準,一般屬于自訴案件,這需要受害人或家屬起訴并舉證。但現實中,網絡暴力一般參與人數較多,受害人或家屬往往很難一一追責。
多名受訪專家強調,未來,隨著司法理念的發展,公權力將在打擊網絡暴力上發揮更加主動的作用。今年2月,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檢察院對“女子取快遞遭誹謗案”的兩名被告提起公訴,就體現出這種趨勢。
除了個體不因法不責眾免于懲罰外,平臺的常態化監管義務和責任同樣不能缺位。
有聞智庫創始人陽淼認為,有的平臺通過操縱排名、精準推送等方式激化網民情緒,從而在爭議性事件中獲得更多流量。由此可見,平臺必須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除屏蔽、刪帖、禁言、注銷賬號外,平臺應該為用戶展現爭議性事件的全貌,避免用戶沖動發言對當事人造成傷害。
如何扭轉濫用網絡暴力的局面
據悉,德陽女醫生遭網暴自殺后,曾經煽動網絡暴力者——男孩的家人也成為了網絡暴力的受害者。這也讓人們更清晰地看到,如果網絡空間被非理性吞噬,那么人人都可能成為受害者。
高艷東表示,互聯網作為新型社會公共空間,各方面仍有待完善。因此,絕對不能任由網絡暴力肆意發展,網絡空間的行為規范應當比現實中的更加嚴格。他建議,細化網絡暴力的入罪標準、強制推行網絡實名制以及強化對網絡空間的監管。從長遠來看,推進制度建設、強化各個主體的責任意識勢在必行。
“極端言論泛濫,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所有網民,任何人都可能因為偶發事件遭遇網絡暴力。”陽淼說,“當普通網民遭遇網絡暴力時,往往缺乏維權的經驗和能力。因此,凈化網絡空間是為了保護更多民眾的利益。”
未來,隨著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安全法等相關法規的實施,數據作為個人資產的理念將深入人心。陽淼認為,從長遠來看,肆意發布虛假信息或明顯帶有負面貶損色彩的惡意言論,將造成個人數字資產貶值。因此,人們將更加重視數字自我形象,濫用網絡暴力的情況將被扭轉。
(《瞭望》2021年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