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耘通
【摘要】在國家監察體制向縱深改革時期, 作為黨和國家監督重要力量的國家審計, 應當與監察協同推動腐敗治理, 以促進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 當前, 審計與監察從部門設置、監督關系和工作流程等領域, 均具備開展協同監督的前提條件。 結合深圳市坪山新區開展協同監督實際情況, 審計與監察的協同監督仍存在制度和實踐層面的障礙。 基于此, 亟需在細化審計與監察的協同監督制度、探索審計與監察的組織機構協調、加深審計與監察的雙向結果利用和注重審計與監察的人員素養提升等層面予以完善。
【關鍵詞】國家監察;國家審計;協同監督;腐敗治理
【中圖分類號】F239?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1)20-0090-6
一、問題的提出
2018年3月, 《監察法》順利通過并成為監察體制改革的法制保障, 實現了對所有公權力的監督。 監察機關辦理職務違法和犯罪案件, 與審判機關、檢察機關、執法部門互相配合、互相制約。 國家監察是形成監督合力(包括黨內監督、國家機關監督、民主監督、司法監督、群眾監督和輿論監督)的重要力量, 主要目的是形成監察全覆蓋的反腐高壓態勢。 國家審計同樣具備反腐功能, 《審計法》將“促進廉政建設”作為目標追求, 以保障國民經濟和社會健康發展。 國家審計如何與監察協同進而形成監督合力, 是反腐持續推進的重要議題。
在監察體制改革全國試點前, 眾多學者站在局部試點的國情下對監察改革方向進行設想, 并對監察和審計的關系進行探究。 劉勇前[1] 認為監審合一為優選之路; 程乃勝[2] 認為監審分立具有現實合理性; 楊肅昌[3] 認為應保留監審分立, 但可將經濟責任審計全部劃歸監察執行; 秦前紅[4] 認為較為可行的方法是借鑒我國香港、澳門的廉政公署, 建立立足國情、具有中國特色的監察體系。 隨著監察體制改革穩步推進, 國家審計在改革大背景下不僅能夠為監督合力貢獻力量, 還能夠在助力監察改革中實現能力的轉變和提升。 葉陳云、葉陳剛[5] 認為, 國家審計可以融入國家監察委員會, 承擔獨特專業的監督功能與職責, 肩負反腐“利劍”和國家監督“尖兵”的重任。 趙廣禮[6] 認為, 審計覆蓋面不廣和審計后續問責力度不足等問題仍然存在, 但隨著監察體制和審計體制改革的深入, 審計移送和問責的相關制度將得到完善, 審計在反腐中的作用也將得到充分發揮。 李嘉明和楊流[7] 認為, 國家審計和監察的相互協助是促進國家監督效用發揮的必然選擇, 并提出在戰略、管理和結果三個層面協同治理腐敗。 錢弘道和謝天予[8] 認為, 借助監察體制改革的大背景加快對《審計法》的修訂, 力求在新格局下實現與國家監察協同反腐。
綜合觀之, 國家審計在明確與監察分立的前提下, 將反腐作為提升地位、改進工作方式和完善審計程序的契機, 進一步在國家治理體制中發揮監督作用。 本文將從審計與監察的運行現狀入手, 分析二者協同監督存在的現實障礙, 從而探究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協同監督的路徑, 希望為監察體制改革的推進、審計體制的改革和腐敗治理建言獻策。
二、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協同監督的具體舉措
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具有共同的反腐目標, 通過“移送”“反饋”“交流”“協助配合”等產生關聯, 對標到審計過程中的具體環節, 則體現在“聯席會議”“提請協助”“線索移送”和“接收反饋”, 各個環節是國家審計和國家監察開展協同監督的著力點, 力圖達成不同的效力目標。
1. 聯席會議。 在審計實施之前, 審計與監察可能會與其他相關的監督部門成立聯席小組, 召開聯席會議, 以就具體事項促成不同部門之間的相互協作。 在聯席會議中, 依據聯席會議的目的確定主導部門, 其他部門以職責范圍為界提供協助與配合。 在以審計項目為目的的聯席會議中, 審計部門事先溝通審計依據和審計目標, 以及各單位在之后的項目審計中需要提供幫助的范圍。 《黨政主要領導干部和國有企事業單位主要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審計規定》指出, 在黨政主要領導干部和國有企業領導人員經濟責任審計中, 審計需連同紀檢、組織、監察、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和國有資產監督管理等部門建立經濟責任審計工作聯席會議制度。 審計與監察可以通過聯席會議提前了解相關工作, 對審計事項提前關注; 同時, 通過聯席會議的溝通交流, 提高各部門對審計事項的重視程度, 并提升審計之后的提請協助效率。 但是, 并非所有的審計項目開始前都需要召開聯席會議, 所以, 對于審計與監察在審計前的協同效應并不總是能夠體現出來。
2. 提請協助。 在審計實施過程中, 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的協同方式體現在提請協助和提供協助的過程中。 審計部門應根據監察機關的工作需要提供協助; 審計機關在發現重大違法行為線索、審計職權受限或有其他需要時, 可以提請監察機關予以協助和配合。 此外, 《國務院關于加強審計工作的意見》(國發[2014]48號)強調“加強政府監督檢查機關間的溝通交流, 充分利用已有的檢查結果等信息, 避免重復檢查”。 而在提請協助完成之后, 協助時間、方式方法和協助人員都會對協同效力產生影響。 監察如果能夠提前介入審計過程, 則不僅能夠更早開展案件調查和更全方位了解線索, 而且能夠進一步推動審計進程。 審計與監察協作方式也很重要, 監察在審計過程中承擔的角色是陪審、參與審計還是審計的補充等, 都會影響監察在審計過程中作用的發揮。 此外, 參與協助的人員級別越高、經驗越豐富、能力越強, 對于二者的協助作用也越大。
3. 線索移送。 在審計結果產生后, 針對查處問題的性質, 審計部門后續工作主要涉及兩個方面: 對于違規的財政收支和財務收支行為, 審計應當在法定職權范圍內做出處理處罰決定; 對于應當追究有關人員責任的, 審計對處理提出建議或進行移送。 針對職務違法犯罪線索, 審計部門應當梳理出文本資料, 移送線索給監察機關。 監察機關根據審計線索進行深挖, 開展對有關人員的調查。 這與審計針對經濟事項、反映經濟問題互補, 從人入手可找到更多深層次證據, 解決審計中無法徹底調查和最終落實的問題。 但并非所有的線索移送都能夠在監察查處之后將問題落實: 對于實質有效的審計線索, 移送線索的及時、信息準確和內容豐富等都有助于監察的立案查處; 對于無法最終落實的審計線索, 監察無法從審計線索中查處到腐敗問題, 二者體現的協同效用相對減弱, 協同效用的獲得更多依賴于移送過程中的業務交流和能力提升。
4. 接收反饋。 監察機關應當及時將線索處理結果向審計部門反饋, 審計部門跟蹤移送事項的查處結果, 將相關情況納入審計報告。 接收反饋能夠與線索移送構成審計與監察在部門之間溝通的閉環, 形成有來有往的溝通。 審計部門通過反饋能夠了解到審計線索移交之后的案件處理結果, 知曉審計線索的實質有效性; 而監察機關通過反饋能夠達成結果告知和表示尊重的目的。 可見, 審計與監察的協同效用更多體現在審計部門接收反饋后的行動之中。 通過接收移送線索后的反饋, 一方面, 審計部門能夠對審計項目進行后續跟蹤, 關注相關聯的問題是否得到及時糾正或再犯; 另一方面, 不管是未能達成實質效用的審計線索, 還是成功查處腐敗的審計線索, 審計部門都能夠通過對反饋的了解, 回顧審計過程, 在加強對案件結果了解的同時, 進一步豐富審計查處腐敗線索的經驗并提升技巧。
從整體效用來看, 審計和監察能夠通過對同一監督對象發揮協同監督效用; 從審計視角來看, 在審計全過程都能夠將協同效用發揮出來。 審計與監察協同監督關系的形成過程如圖1所示。
三、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協同監督的實踐分析——以深圳坪山試點為例
1. 案例概述。 深圳市坪山新區自2007年實施紀檢、監察和審計機構合一試點, 于2017年下半年開展紀檢、監察和審計的分立辦公。 對深圳坪山新區開展審計和監察工作的探討, 能夠排除地域、人文和其他環境差異的影響, 集中分析在審計、監察合并和分立時的特征, 為審計、監察的協同監督從各個角度找到完善路徑。
在紀檢、監察和審計合并辦公期間, 三個部門合署辦公, 機構的職責范圍涵蓋了審計、紀檢和監察, 機構職責廣泛。 部門除了開展常規的審計工作, 還需要對各類信訪舉報做出處理, 開展反腐倡廉教育活動等, 三者合一的大機構在對經濟業務進行監督的同時, 職責范圍還涉及對人的查處和教育等。 但在整體部門之內, 三者并非完全融合, 紀檢、監察和審計仍然在大部門之下分不同科室開展工作, 其出具的年度報告的內容也是區分三個部門進行闡述。 但因為在同一部門辦公, 能夠從形式上提供工作交流和證據移送的便利, 同時也能夠排除出于利益考慮而造成的協同阻礙, 三者齊心監督的客觀條件充分具備。
自2017年下半年開始, 坪山審計局獨立承擔坪山新區的審計工作。 在面對權威性下降給工作帶來不便的同時, 坪山審計局也不得不面對審計范圍不斷拓展和審計內容不斷調整帶來的挑戰, 審計內容開始涵蓋政策措施落實跟蹤審計、資源環境審計和民生審計等新型審計項目(詳見表1), 審計成果也在不斷豐富(詳見表2)。 除此之外, 在改變長期的監審合一狀態后, 審計的職責范圍也需要重新探討。 例如, 在監審分立首年, 坪山區政府要求審計部門在按照法定職責完成審計任務的同時, 對區政府的重大決策事項、規范性文件制定、重要工作推進、重點項目建設以及國有資產管理等事項, 進行提前介入并提出意見和建議。 可見, 監審合一在賦予國家審計更大權限的同時, 也使國家審計陷入執行者和監督者的矛盾之中, 從而影響審計獨立性。
2. 案例剖析。
(1)深圳坪山新區監審協同監督優勢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 縮短開展協同監督的物理途徑。 同屬一個部門不存在分立時的部門隔閡, 從主觀心態上更能夠接受協同監督的工作開展方式。 從客觀角度看, 坪山新區通過紀檢、監察和審計的合并設立, 至少能夠從物理路徑上減少時間損耗, 為審計與監察的隨時交流和協作提供便利。 第二, 業務交流更加頻繁。 在合署辦公期間, 審計與監察能夠開展更加頻繁的業務交流, 對于項目開展前的重點討論、過程中的介入以及完成之后的線索移交等更加便捷, 能夠更好地為雙方的業務精進和工作磨合提供契機。 第三, 監察能夠提前介入審計過程。 面對審計過程中發現的職務犯罪問題, 因為與監察同屬一個部門, 上級領導可以及時派出監察人員, 在審計過程中提前介入。 監察的提前介入使得監察工作能夠及時開展, 對職務犯罪問題無需等到審計報告出具之后才著手調查; 對于審計來說, 監察的提前介入也能夠有力推動審計進程、提高審計的權威性。
(2)深圳坪山新區監審協同監督障礙表現為: 第一, 工作方式磨合問題。 從工作的側重點來看, 審計主要對“事”, 監察主要對“人”, 二者由于工作權限和工作職責的差異, 在方式方法上也會有差異。 審計核實經濟信息, 而監察更多是對當事人或相關人員進行訪談或訊問以得到案件偵破線索。 由于審計與監察合并辦公, 針對同一案件一并處理, 工作方式難以磨合, 因此無法尋找到增進工作效率的契機。 第二, 工作重點的確立問題。 鑒于審計與監察的著力點不一致, 審計需要關注經濟事項的真實性、合法性和合規性等, 腐敗線索為“順帶”發現的事項, 而監察卻以查處腐敗為主要目標。 二者在聯合行動時, 由于受資源和時間的限制, 如何確立工作重點是一個難點問題; 為了實現二者目標兼顧, 勢必造成大量人力資源的投入。 并且最終出具報告的側重點確立也存在困難。 第三, 工作成果的劃分問題。 雖然審計與監察同屬于一個部門, 但終究是兩個科室和兩套人馬; 雖然出具一個年度報告, 但分屬于報告的兩個部分。 所以, 對于共同參與的案件, 兩個部門在案件中的貢獻度難以準確劃分。 在將成果作為工作績效考評依據的前提下, 成果劃分的公正性會影響到協同監督的主觀意愿。
(3)深圳坪山新區監審協同監督啟示。 通過對深圳坪山新區監審協同監督實踐分析可知, 應當接受審計與監察的差異, 明晰二者的目標定位, 從各自的專業特色出發, 尋求協同監督的有效路徑。
四、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協同監督的障礙
1. 重要環節協同制度欠缺。 我國法律法規對于二者協同監督的規定較少, 且對于關鍵性環節缺乏更細致的規則。 例如, 在審計部門線索移送階段, 雖然明確了應對不屬于職責范圍內的事項進行移送, 但未規定移送標準、時間和范圍等內容。 在移送標準方面, 是以被審計對象職位高低, 還是以涉事金額大小, 抑或其他綜合指標作為判斷標準都不詳細。 在移送時間方面, “及時”并不具體, 完成手頭工作再移交是否及時? 按事情重要程度先后排列而導致延誤是否不算“及時”? 具體日期間隔多久能稱為“及時”, 亦未有規定。 事實上, 案件移送是否及時是影響監察機關辦案效率的重要因素。 對于移送范圍, 需要移送審計發現的哪些問題、移送給哪些機關, 都未有相應規定, 實際中主要依據審計人員的職業判斷確定。 但由于職業判斷水平由審計人員的專業能力、經驗積累和個人特性等多種因素決定, 職業判斷本身缺乏理論支撐。
此外, 尚未有審計對其他部門提供協助的適用準則②, 欠缺相應的協同工作準則。 審計部門對其他部門提供協助并不適用于審計準則, 而脫離審計準則的指導之外; 對于審計部門和人員協助其他部門的工作, 也未有相應的準則或制度進行細致化規定。 由此, 在審計與紀檢、監察或其他行政部門開展協同工作時, 工作依據未可知; 在審計未能有先行規范前, 只能成為被指導對象, 也同樣缺乏規范自身行為的基礎。 此外, 這并不利于審計部門協助尺度的把控, 過度協助會影響審計獨立性, 更不利于保障審計人員在工作過程中的權益, 無法從中獲得行為依據。
2. 權限與職責不對等。 各項部門法對涉及其他部門合作等內容均為單向, 并未在對方相應的法律條文中有所體現。 例如, 《審計法》中規定可以向有關部門提請協助, 在《監察法》中的職責內卻未提及可以提供協助的內容; 類似地, 《監察法》中涉及其他部門應當提供協助和配合的內容, 卻未能在《審計法》中找到相對應的內容。 由此可能在審計和監察協同監督時出現這樣的情況: 一方提請協助而另一方無依據提供協助, 協助缺乏有力的制度保障, 進而使協助的效率無法得到保證。 此外, 在國家監察委員會體制下, 監察權的性質、監察的對象和范圍發生了較大的變化[9] , 《監察法》的頒布也將腐敗處理的過程進行了重塑; 但《審計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卻未能進行相應修訂, 在《審計法》中規定的協同主體“監察”, 其內涵已經發生變化。 單從制度層面而言, 審計并未主動與監察發揮有效協同作用, 一些部門之間合作的措辭應該得到修改。
例如, 審計在需要其他部門協助之時“可以”提請協助, 而監察需要其他部門協助時相關部門則“應當”依據監察機關的要求予以協助, 上述用詞的不同可以看出二者協同發起的權限并不一致, 也不對等。 監察可以根據自身所需提請協助, 其他部門應當根據監察的需要進行配合, 由此看出監察對于協助的發起具有更多主動性和強制性, 被要求提供協助的部門相應地降低了提供協助的選擇程度。 反觀審計部門, 需要其他部門協助時可以提請協助, 協助是否成功實施、協助質量的決定權幾乎全掌握在被提請協助的部門手中, 審計部門在這一過程中處于較為被動的地位。 監察與審計發起協助的權限不同使得二者在協同過程中起點不一致, 審計在其中發揮效用的主動性會相應變弱, 或會影響審計進一步發揮效用的程度。
3. 雙向結果利用局限。 在審計工作開展前除聯席會議之外沒有強制性規定, 過程的溝通協助根據實際情況而定, 線索移送只占審計與監察工作的小部分, 結果反饋專注于流程的完成而不是實質效果。 審計與監察兩者產生聯系的環節較少, 且在這些節點上能夠開展的交流范圍較窄。 對于審計工作的計劃階段, 監察參與部分經濟責任審計, 主導工作由審計進行, 監察執行配合工作直至審計線索移送, 其余審計方面二者不存在審計開展前的聯系。 在審計過程的溝通階段, 鑒于審計的提請協助權受限, 監察較少參與審計業務的執行過程。 對于監察和審計產生直接聯系的移送環節, 審計產生需要移送處理的問題只占整體審計業務的小部分, 且審計線索的移送單位并不都是監察。 對于最后線索處理的反饋結果大多流于形式, 停留在領導層而業務人員鮮能獲得反饋結果, 更無法從反饋結果中提升線索發現能力。
聯席會議、提請協助、線索移送和結果反饋等階段的協助溝通應當被歸納在事后監督一類。 事后監督過程中審計與監察已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協助溝通, 而對于被廣泛強調的事前預防和事中監督, 二者的協助溝通尚且不足。 忽略事前和事中監督會使得審計線索的滯后性更加明顯, 這對五年一審的國有企業審計項目的影響更加顯著。 在我國審計與監察分立的部門設置下, 審計與監察在不同層級平行辦公, 并在特定的條件下產生交集。 可見, 審計與監察的聯動交集面并不廣, 二者處在同一條事務處理線上, 產生協同的作用面較窄, 二者的相互滲透協同作用還有較大提升空間。
4. 線索移送受限于專業能力。 審計與監察的主要關聯通過審計線索移送實現, 而要想審計與監察能夠形成更強的協同作用, 則需要審計部門移送數量和質量都有保障的線索, 這就對審計人員的專業能力提出了較高的要求。 此外, 在案件處理過程中也需要審計部門提供貼合度更高的協助。
一方面, 審計專業性和知識復合性要求高。 面對腐敗手段出現深層化和隱蔽化、涉及的專業領域廣、腐敗關系網絡縱深發展的現狀, 審計不僅需要改進技術方法以在經濟業務中發現問題, 還需運用更多的審計技巧和更強的職業敏感性找到深層的腐敗線索。 考慮到審計業務涉及領域的廣泛性, 審計人員需要具備復合性知識, 以在有限的審計期間內發現數量和質量都有保證的審計線索。 另一方面, 審計也需要與監察有較高的配合度, 保障其移送的線索能夠更便利或更大程度地被監察所利用。 這需要審計與監察在腐敗線索處理上具有統一口徑, 便于審計與監察對移送線索的快速理解和使用, 以提升監察對于審計線索的利用程度, 由此需要審計加強與監察的溝通。 審計專業性、知識復合性、與監察的貼合度均能體現在審計人員的專業勝任能力上, 具體表現為審計在與監察的協同環節中所能發揮的作用。
五、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協同監督的完善路徑
1. 細化審計與監察的協同監督制度。 國家審計與國家監察開展協同監督的重要基礎是協同監督制度的完備。
一方面, 國家審計與不同部門協同適用的準則規定缺失, 因此應當填補與不同部門開展協同工作規定的空白, 根據不同部門的職責和協同特點分別制定各具特色的協同規定。 可以根據歷史經驗進行總結, 對需要開展部門相互協助的情形進行描述, 闡述相互協助部門的職責權限、開展協同的業務范圍、協調觀念差異和進行結果匯總等多方面內容, 并在賦予部門工作一定自由裁量權之后通過定期修正得到適用面更廣的部門協同規定。 而對于監察, 需要制定審計與監察的協同制度規定, 包括審計與監察在協同監督過程中各自需要承擔的責任, 在協同過程中出現的共識達成和差異協調, 統一線索移送描述口徑等。
另一方面, 對當前的制度規定進行細化完善。 針對線索移送的規定, 應對移送判斷標準、移送時間和可移送對象等進行完善。 可以通過案件性質、涉及金額和涉及人員等指標對案件進行歸類, 并根據類別的等級劃分對應不同的處理過程。 例如對于國有企業的審計項目, 可對發現的問題進行分類, 并分別移送給國資委或監察等部門處理。 此外, 在細化協同監督制度的進程中, 還應當注重對法律條文和相關名詞的解釋, 以形成普遍理解。
2. 探索審計與監察的組織機構協調。 對于審計與監察的職責權限閉環斷裂和權利義務不對等, 多可歸結為部門設立上的協調不暢。 根據2018年3月《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組建的決策議事協調機構——中央及地方各級審計委員會, 其辦公室分別設在審計署及地方各級審計機關。 事實上, 審計委員會的成立, 不僅是加強黨對國家審計工作的領導和強化國家審計監督作用的具體體現, 更為審計與監察提供了組織機構協調的契機。 從機構人員構成來看, 在中央層面上, 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擔任中央審計委員會副主任, 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副主任擔任國家監察委員會主任, 中紀委書記兼任中央審計委員會副主任, 同時領導國家監察委主任(中紀委副主任); 而在地方層面上, 紀委書記兼任監察委主任, 同時兼任審計委員會副主任。 領導干部在組織機構之間相互兼任, 從而奠定了審計委員會與監察委員會之間組織協調的基礎。
作為議事協調機構, 審計委員會主要職責為提出、組織實施和審議相關決策和方案[10] , 重心在于頂層設計和組織管理上, 而監察委員會行使的監督、調查和處置職責主要聚焦在業務層面。 在現有聯席會議基礎上, 考慮建立審計委員會與監察委員會共同領導、統一監督的合作機構[11] , 定期組織召開協作問題交流研討會, 匯報當前工作中協作配合現狀, 研究重大案件與重要事項, 共同協商并根據實際提出解決難題的辦法和途徑。 通過合作機構更好地溝通、協調及問責, 保證協作關系網絡的暢通, 進而彌合“監審分離”引致的體系“分離”, 最終實現黨的領導與審計、監察之間的和諧統一。
3. 深化審計與監察的雙向利用程度。 國家審計和國家監察不僅應將協同視角放在事后監督, 還應當重點關注事前監督和事中監督, 加強審計與監察在工作中的相互滲透。 在審計開展事前監督時, 可以邀請監察一同開展; 對于事中監督可以和監察組成項目組, 以便于線索的查找和縮短移送時間。 例如對于大型項目的跟蹤審計, 審計可以邀請監察參與, 在成立的工作小組中涵蓋監察人員, 抑或是委派專門的監察人員與工作小組對接。
對于監察利用審計的情況, 監察不局限于對審計線索的調查, 可以從審計線索出發對整個審計項目進行了解以尋求更多腐敗線索, 以及對暫未查出腐敗線索的審計案件進行了解, 以便于盡快得到審計的協助。 對于審計利用監察的情況, 同樣可以在資料調取受阻或存在明顯腐敗疑點時聯系監察介入調查, 以防止此后審計線索移送滯后。
4. 注重審計與監察的人員素養提升。 在審計和監察人員隊伍建設方面, 應當重視人才選聘到在職培訓的過程。 在人才選聘過程中, 尤其對于專業復合型人才選聘, 將專業限制放寬, 將更多的工科、理科、其他文科專業人才吸收到審計和監察隊伍, 專業多元化更利于協同監督的深入開展。 同時, 進一步健全職業教育培訓體系, 尤其對于大數據、信息化等新型的工作方法和技術, 應當積極展開學習和應用, 持續推進在職人員的技能培訓。 此外, 積極展開人力資源整合, 實現審計與監察的充分配合。 例如, 在審計與監察部門進行人員的相互選用和借調, 具備兩個部門工作經驗的人員可以專職開展部門協同工作; 舉辦審計與監察的定期交流活動, 也可在一定程度上促進雙方對彼此工作的熟悉、了解。
【 注 釋 】
① 數據整理自坪山審計局年度工作計劃及總結:http://www.szpsq.gov.cn/gbmxxgk/sjj/ghjh/ndgzjhjzj/。
② 《國家審計準則》第一百九十七條,審計機關和審計人員開展下列工作,不適用本準則:(一)配合有關部門查處案件;(二)與有關部門共同辦理檢查事項;(三)接受交辦或者接受委托辦理不屬于法定審計職責范圍的事項。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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