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或一覺醒來

繆立士

1

一覺醒來，我發現，昨夜寫下的詩

已經變得無用，許多我曾經熱愛的事物

像垃圾一樣被拋棄，甚至親情、倫理都受到嘲笑

被無情踐踏，仿佛萬物顛倒了、崩散了。

一覺醒來，隔壁的房子已經被拆掉，

拆遷的隊伍麇集在樓下，碎裂的磚頭堵住門口，

飛揚的塵土遮暗清晨的天空。

在推土機隆隆的轟鳴中，我聽到一縷若斷若續的哭聲。

2

站在初日照臨的村頭，再也難以遇見荷鋤的農人。

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蕪了，雜草叢生，

沒有人愿意在烈日當午的田間舉起鐮刀，砍下一根草。

大片大片的土地再也長不出一棵現實主義的麥子，

而一幢幢高樓或城堡魔幻似的生長著、變化著。

生活高速運轉，人似陀螺，為了不停旋轉，

紛紛放棄信仰，離開古老的鄉村，離開家園。

我看到，一代精英拖著步履，四處漂泊，

他們居無定所，尋找著可以棲居的地方。

3

踅進黃昏的街巷，隆隆上升的小城撞到我。

包治性病之類的廣告如風濕止痛膏般貼滿新墻舊院的額頭。

昏黃的路燈無聲地流著膿血。

下水道不斷地冒出哮喘似的咕咕聲，

終于在一個炎熱的夜里忍不住地噴出已經滿到喉嚨的污濁。

汽車卷起漫天的煙塵，如發狂的公牛倉皇逃走。

是誰病了？是誰病了？我念叨著。

暮色中，掃街的婦人直起身子，一片陰影掃走了，又投下一片陰影。

突然一袋垃圾橫空劈來，隨即在我的頭頂散開，如嗜血的蝙蝠紛飛。

4

我們終于成功地把大地弄臟，

從這一地到那一地，都是一堆堆垃圾，霧蒙蒙的天;

我們終于成功地把自己毀了，

從這一個到那一個，都是肥碩碩的軀體，空冷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