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魂

吉爾

每一粒沙都是一粒銅魂。

——題記

一

誰的靈魂飛向他，用銅鑄鶴

誰在死海糾正神話，在不朽的枯枝

摘下果實

誰在昆侖之巔，為愛發(fā)動一場雪崩

手指開滿花蕾

我們豢養(yǎng)西漢的月亮

我們豢養(yǎng)生死，卻豢養(yǎng)不了命運(yùn)

我們深愛如鹿，卻逃不回石頭1

我們寫漢字無數(shù)，從不臨摹宿命

我們與時光同鏡，遠(yuǎn)不及草木一秋

不及大霧瞬息

二

銅鈴搖動，昆侖山烈焰灼灼

銅鈴靜默，昆侖山大雪如注

一聲，還我斷腸

二聲，還我銅魂

三聲，還我鶴魂

銅魂，不問去路

鶴魂，不問來路

淬火，熔化不了一只銅魂

淬火，天空關(guān)不住一只鶴魂

三

一只銅器鑄魂的過程

就是祖先鉆木取火的過程

一只鶴死亡前拿出魂投入火

我的骨頭里就會多出一些銅

我終要把自己投入火

我的魂終要在人世繼續(xù)受罪

四

我在時間的崖壁上，迎風(fēng)而立

我張開鶴翅，鑄銅的人在銅里

我將它視為輪回

這一生起伏不定，疲于顛沛

卻不及一只銅魂藍(lán)的純粹

這一生，大雪填心，骨髓里冰渣累累

卻拿不出一個完整的你

五

欲望的黑石隕落吧！

我用盡塵愛喂養(yǎng)貪婪，

我在阿爾泰山北敲擊黑色的石頭

掏空的鐘聲在古人的骨頭里走動

那刻，烏云遮蔽太陽

大雨如雷聲滾落，它喊出我前世的眼淚

喊出石頭里一半銅魂

六

風(fēng)把時間吹成一張羊皮

消失在龜背圖上的人

把自己鍛造成

克孜爾尕哈烽燧2上空的一朵狼煙

閃電，一下比一下急迫

鶴鳴，一聲比一聲凄厲

我在古人的鏡子里鍛造青銅

我從古人的意念中取回銅劍

七

你用銅魂打開塵封的古道

用銅魂喚醒大漠下

緊閉的睫毛

啊，勇士！只有蜥蜴的眼睛配的上穹頂

只有葡萄釀的美酒配的上你的嘴唇

只有樓蘭的女人配愛你

八

我用盡畢生打造一副青銅面具

用盡銅魂煉化一副銅手鐲

在人世，我們以此相認(rèn)

大漠之上，恍然隔世

大漠之下，枯骨累累

青銅，我們只在馬背上佩戴它

在孕育子嗣時佩戴它

九

裸背打銅的人把自己打成了一具銅

他在消失時光里敲打一片殘云

他要把一片殘云打磨成一支箭

我熟悉他陡峭的肩峰、鎖骨和胸骨上的胎記

喉嚨里的銅，我熟悉他

像是我

十

我將死于大水

死于愛

死于命

死于銅魂點燈

在一首沒有結(jié)尾的長詩中

死于中毒

淬火，沙

淬火，銅魂

淬火，空空的塔克拉瑪干

我將死于大水，死于愛

注：1.在新疆清河縣的巖畫和鹿石上雕刻馴鹿飛天形象，象征從地球到天空的精神轉(zhuǎn)變

2.克孜爾尕哈烽燧：古絲綢之路北道上時代最早，保存最完好的烽燧遺址，位于新疆庫車卻勒塔格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