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橙

由甲

簡介：學生時代的易廷疏與秦妗，一個是A大計算機系的風云校草，一個是A大公認的藝術系冷艷美人。當然，易廷疏也是胡橙橙深藏于心的人。胡橙橙想，若不是秦妗，自己這輩子怕是也不會與易廷疏有半點兒交集。

一

胡橙橙趕了一夜的稿，趴在桌前醒醒睡睡，掀開窗簾時被濃烈的陽光差點兒刺瞎眼睛。窗外陽光明媚，胡橙橙看了一眼“嘀嘀嗒嗒”地走到了三點十分的時鐘，心里一沉，猛然記起今天有一件大事兒要做。

胡橙橙從衣柜里翻出早已收到的粉色紗裙，又匆忙洗漱上妝，風風火火的像是打了一場仗。看到鏡子里的人已經算有個人樣了，她來不及仔細欣賞就出門上了一輛出租車。

車子停在市中心一家裝潢奢華的酒店門口，胡橙橙將準備好的車錢塞給了司機師傅，就提溜著裙子跑向酒店。

婚禮是下午五點正式開始，而現在已經四點五十分了。胡橙橙心里急，一邊小跑進門，一邊低著頭回復秦妗發(fā)來的消息：“對不起，親愛的，我剛下了車，正在趕來。”

回復完，胡橙橙收起手機，正要尋找舉辦婚宴的大廳，卻不防撞上了個堅硬的胸膛。硬挺的西裝面料觸感冰涼，鼻尖傳來淡淡的香水味兒，像是檀木清幽的香氣。

“抱歉！”胡橙橙下意識地道歉，但眼下她更著急的是自己即將遲到的事兒。匆匆道過歉后她便想要繞過眼前的男士，卻沒想到對方竟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胡橙橙？”

胡橙橙一愣，抬眼便撞見了一雙幽黑的眸。男人穿著一身黑色修身的西服，五官清雋，眉目如畫，一如記憶中的模樣，卻又莫名的令人感到陌生。

“易……廷疏？”胡橙橙的心跳停滯了一瞬，她沒想到再見到這張臉會是在這種情形下。她驀地意識到自己的眼下還有因熬夜而遮不住的青灰色，頭發(fā)也在慌亂中來不及好好打理，急急忙忙、風風火火，沒有半分淑女該有的模樣，就這么再見到了他。

易廷疏微微點了下頭，又看了一眼腕表道：“你也是來參加秦妗婚禮的？”

胡橙橙還有些發(fā)愣，聽到對方說話，忙點頭回道：“嗯，對。”

“我也剛到，在找地方呢，一起走吧。”易廷疏說完便邁開長腿往里走去，修長的背影散發(fā)著清冷的疏離感。胡橙橙的視線仿佛泛起了一陣強烈的白光，他的身影與記憶中那少年清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胡橙橙想，他們似乎永遠不像會是存在于一個世界的人。

不知是易廷疏的方向感更好，還是他早已來過這個地方，胡橙橙跟在他的身后兜兜轉轉，很快就看見了站在宴會廳前的秦妗和她身邊西裝革履的新郎。秦妗給她看過照片，新郎相貌周正，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老實沉穩(wěn)。

高挑出眾的秦妗今天穿著潔白的婚紗，精致的臉上是溫柔幸福的笑意，遠遠看見他們便揚手招呼著。胡橙橙招了招手，小跑著過去。

“對不起，我來晚了。”胡橙橙歉疚道。

“沒事兒，還沒開始呢。”秦妗拉著她的手寬慰她，又看向悠悠走來的易廷疏，嗔笑道，“易大帥哥，你這個伴郎倒一點兒也不著急。”

胡橙橙一怔，回頭見易廷疏含笑上前，一派朗月清風的模樣。

真沒想到伴郎會是他。

二

婚禮開始后，新人上臺致辭，胡橙橙和易廷疏站在臺后，挺直著腰背狀似認真地扮演著伴郎和伴娘的角色。到了互換戒指環(huán)節(jié)，看著秦妗和新郎在眾人的期盼下?lián)砦牵瘸热滩蛔⊥低悼戳艘淄⑹枰谎郏笳叩哪樕虾翢o波瀾。

其實不怪她心中忐忑，曾經多少人認為易廷疏和秦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在胡橙橙的心里，易廷疏和秦妗就像是世界上最璀璨的寶石一般耀眼，縱使有人覬覦，但絕不會自不量力地試圖分開他們。然而，大家怎么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易廷疏和秦妗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婚禮流程繼續(xù)，在司儀的指示下，新郎要抱著新娘吃到懸掛著的蘋果。只見秦妗微笑著接過話筒道：“各位，不好意思，因為我現在不太方便玩兒這個游戲，就麻煩由我們的伴郎和伴娘來替代。”

秦妗的手輕輕護著自己的小腹，白色紗裙下微微顯露的圓潤，暗示不言而喻。她說完看向了站在臺后的兩人。突然被叫到的胡橙橙有些錯愕地看向易廷疏，他亦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驚愕過后，易廷疏還是紳士地伸手請胡橙橙先行。

站上臺后二人都有些尷尬，司儀又講了一遍游戲規(guī)則，在眾人的起哄下，易廷疏輕松地將胡橙橙打橫抱了起來。胡橙橙能感覺到他身上肌肉堅實的力量，她下意識地環(huán)抱住了他的脖頸，卻只敢低著頭，鼻尖上縈繞著的淡淡檀木香，令胡橙橙臉上如火燒一般灼熱。這一刻，周圍的聲音仿佛都被隔離了，胡橙橙只能聽見自己胸腔里幾近失控的跳動聲。

“能幫我拿住蘋果嗎？”

低沉朗潤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胡橙橙抬頭，只見易廷疏有些無奈地朝她示意了下懸掛的蘋果，因為沒有固定而不知如何下手。

“哦。”胡橙橙慌亂而歉疚地將蘋果遞到他的唇邊，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易廷疏似乎笑了笑。

蘋果很大，易廷疏的吃相卻依舊優(yōu)雅，甚至是賞心悅目。白色的襯衫領子上，凸出的喉結因為吞咽而上下浮動，胡橙橙不敢再多看一眼，只盯著自己手中的蘋果。直到被放下來，胡橙橙覺得自己仿佛被放進火爐炙烤了一遍。

游戲后，就到了敬酒環(huán)節(jié)。伴娘、伴郎跟著新郎、新娘繞著宴會廳滿場敬酒。秦妗因為有了身孕便用果汁替代，只是雙方的親戚還好說，到了共同認識的朋友桌前，新娘不能飲酒，矛頭自然就指向了伴娘胡橙橙。面對眾人的熱情，胡橙橙只能來者不拒。

這么幾桌過后，胡橙橙雖然意識還算清醒，腳步卻已經開始虛浮，但她始終牢記著自己今晚的使命，暗自拍了拍自己粉撲撲的臉。將要敬到下一桌時，身側的人攔住了她。

易廷疏抽走她手中的酒瓶，不知從何處拿來了瓶可樂倒進她的杯子里，說：“你少喝點兒。”

許是酒精讓她的腦子有些遲鈍，胡橙橙就那么看著自己的杯子里被灌進了可樂。易廷疏清雋的臉上毫無波瀾，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轉頭看過來，胡橙橙迅速收起了自己的目光。

“謝謝。”她聽見自己低聲道。

三

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胡橙橙覺得不管與秦妗如何相處，她也始終只是以仰望的姿態(tài)。在她的心里，自己只是躲在耀眼的鉆石光芒下的一顆小石子，微不足道，卻又心懷感恩。

學生時代的易廷疏與秦妗，一個是A大計算機系的風云校草，一個是A大公認的藝術系冷艷美人。胡橙橙想，若不是秦妗，自己這輩子怕是也不會與易廷疏有半點兒交集。

還記得與易廷疏的第一次見面，是秦妗為了報答胡橙橙幫她請假的事兒請胡橙橙吃飯。吃到中途，秦妗接了個電話，然后告訴她自己有個朋友要來。胡橙橙自是沒有意見，但當她看見走進來的是易廷疏的時候，卻很沒出息地被嘴里的意面噎到了。

她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與A大的風云校草同坐一桌。秦妗熟稔地招呼易廷疏落座，胡橙橙還在狼狽地咳嗽。秦妗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易廷疏，請停止散發(fā)你的魅力，看，把我的室友嚇到了。”

秦妗的直白，讓被戳穿的胡橙橙羞慚地憋紅了臉，卻聽易廷疏輕笑著問她：“是我的錯嗎？”

胡橙橙自然不敢承認，心虛地搖頭否認說：“當然不是，是因為我餓，吃得太快了。”說著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忙又低頭吃了一大口，卻不料沒有吸取教訓，又被嗆得直咳嗽，惹來一陣大笑。

怎么都不算美好的相識場面，似乎也在預示著自己在這本男主角叫“易廷疏”的少女漫里，注定不會是女主角。

伏在案桌前的胡橙橙已經虛度了三個小時的光陰，手指摩挲著通訊錄上那個新增的名字，反反復復，每次點開都仿佛觸動了心弦。

這是昨夜告別前易廷疏留下的電話，兩人都飲了酒，但他還是堅持先打車送她回家。還記得昨夜在路燈昏暗的樓下，易廷疏拿著她的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著電話號碼，鴉黑的長睫微微顫動，那么專注而認真。

一定是那時的夜色太撩人，一定是昨夜的易廷疏體貼得讓她有了錯覺，胡橙橙想，自己當時應該是真的醉了吧，否則她怎么敢……怎么敢就那么傾身去吻他？

那可是易廷疏啊！

四

通訊錄上的那個名字跳動時已經是三天之后的事兒了。

胡橙橙拘謹地坐在咖啡廳落地窗旁的桌子前。一陣風拂過，有人推開了大門，只見易廷疏穿著棕咖色的風衣走了進來，風衣的剪裁設計極簡，但他就是能穿得如同漫畫里走出的翩翩少年一般。

胡橙橙低頭抿了口咖啡，一道身影晃過，易廷疏已然在她對面的位置落座。

“這兒的咖啡很好喝嗎？”易廷疏含著笑意的聲音讓胡橙橙仿若驚弓之鳥般不知所措，隨即又意識到他這是在調侃自己，不好意思地跟著笑了笑。

“還好。”胡橙橙眼神閃爍，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許久未聯(lián)系的他們顯得生分許多，而這種生分讓兩個人在單獨相處時尤為尷尬。

“對了，上次……”胡橙橙正打算主動認罪，與此同時，易廷疏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其實我是想……”

兩道聲音交錯重疊，胡橙橙迅速止住了自己的話頭，看著易廷疏示意他先說。易廷疏溫和地笑了笑，倒也沒推辭，繼續(xù)道：“其實我是想請你幫我個忙，為我們新研發(fā)的一款游戲做宣傳周邊，我知道你一直在做這方面的設計。”

所以只是因為工作嗎？胡橙橙暗自松了一口氣，卻又無端生出少許失落。

胡橙橙自然不會拒絕易廷疏的請求，如今的她本就是以接設計稿為生，她想易廷疏或許只是想照顧她這位老同學的生意，于情于理她都沒道理推拒。

易廷疏的游戲工作室因為前幾年研發(fā)的一款游戲爆火，已然是業(yè)界新晉翹楚，據說光是那款游戲的盈利都有九位數的市值。

隔天，胡橙橙一大早就來到了他的工作室，不過倒是沒有見到易廷疏，聽說他一直在開會，胡橙橙便在秘書的安排下找了個位置開始工作。

然而胡橙橙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一周多的時間，她都沒再看見易廷疏。本來她是想來交流一下游戲形象的理念，順便聽聽甲方的要求，結果易廷疏直接安排了她與企劃人員談，這一談就讓胡橙橙不知不覺在他的工作室上了數十天的班，為此胡橙橙竟也莫名地習慣每天到工作室來畫稿。

整理完一天的稿件，胡橙橙伸了個懶腰，不料沒留神腳下，打滑一蹬瞬間讓椅子失去平衡向后傾倒下去。胡橙橙慌忙想扒住桌子穩(wěn)住，就在這短短的瞬間，有人自后面抵住了她的椅背。胡橙橙驚魂未定，扭頭想要道謝，看見的卻是多日不見的易廷疏。

易廷疏無奈地笑道：“你怎么還是這么迷糊？”

胡橙橙只能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

連日不見的易廷疏應該是忙極了，臉上沒有清理干凈的青胡茬兒以及眼下遮不住的青灰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他隨手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到胡橙橙的身側，準備和她聊聊。

突來的靠近讓胡橙橙有些不適應，她怔怔地盯著他的臉。

“最近剛好趕上季末盤點和新品測試，沒有顧得上和你溝通，辛苦了。”

其實胡橙橙在這里和平日自己的工作節(jié)奏無異，倒也談不上什么辛苦，她忙客氣道：“沒事的，不辛苦。”

見易廷疏轉頭看向她的電腦屏幕，胡橙橙會意地將設計稿點開給他瀏覽。她其實是有些緊張的，畢竟是易廷疏邀請她來的，至今卻還沒見過她的設計內容，這讓她內心有些忐忑。

“胡橙橙，在我面前，你似乎總是很容易緊張。”

胡橙橙側頭看向易廷疏，卻不知何時兩人已經靠近到一側頭都能險些撞上對方鼻尖的距離。胡橙橙傻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情不自禁地緊張到咽了口口水，惹來易廷疏勾唇一笑。

胡橙橙臉上驀地緋紅一片，慌忙錯開自己的視線。

“有……有嗎？”她猶在垂死掙扎地想要否認，然而她結巴的話語和滾燙的臉并沒有說服力。

所幸易廷疏并沒有執(zhí)著于這個話題，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這周末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

五

周末的游樂場人山人海，且大多是情侶，胡橙橙怎么也想不通，作為一名事業(yè)有成的精英男士，易廷疏為什么會想要來這里。

“你想要玩兒什么嗎？”易廷疏端著兩杯奶茶體貼地問正在發(fā)怔的胡橙橙。今天的他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圓領衛(wèi)衣和深色的休閑褲，一身閑適的裝扮讓他看起來神清氣爽，在這種青春洋溢的場合里倒一點兒也不違和。

胡橙橙接過他遞來的奶茶，搖了搖頭說：“說好是陪你的，你決定吧。”

這或許是她在這一天里做得最錯誤的決定。

雖然游樂場的人很多，但易廷疏帶著她幾乎玩遍了所有項目，其中不乏鎮(zhèn)場項目“奪命過山車”和“跳樓機”。

過山車停下時，在周圍一片驚魂未定的哀號里，易廷疏忍不住夸她膽色過人。胡橙橙沉默地解開安全帶，在易廷疏走下座位時拉住他的衣擺。易廷疏不解，卻見胡橙橙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我站不起來了。”

最終，胡橙橙幾乎是被易廷疏半拎著離開的，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都在易廷疏面前丟盡了。不過看著易廷疏悠閑的樣子，胡橙橙又覺得似乎也沒有那么糟心。

“你怎么會想要到這兒來呢？”回程的車上，胡橙橙忍不住問道。

她沒敢問的是，怎么會想要帶她來呢？與易廷疏說的每一句話，胡橙橙都要暗暗思忖幾遍，才敢小心翼翼地說出口。

胡橙橙許久沒等來易廷疏的答案，她不禁側眼看他。他的側臉如名畫里的山水般一筆一畫皆是精雕細琢，車窗外黃昏夕陽正好，而他認真直視著前方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許遺憾和茫然。

“因為很久以前就想要帶一個人來的。”

胡橙橙本已飄浮的心因為他的話霎時沉下。其實她并不是完全的愚鈍，只是易廷疏今天的舉動讓她忍不住生出遐思。

但，終究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六

在胡橙橙、秦妗和易廷疏三個人中，其實胡橙橙的家庭條件是最好的。她是本市人，父母經商早，為她創(chuàng)下了十分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而秦妗和易廷疏都來自南方的縣城，大學時候的秦妗除了上課便是忙于各種各樣的兼職。

秦妗的外貌、身材出眾，時常有人邀請她做網拍模特。有一次，她接了一個試衣模特的活兒，辛辛苦苦跟著拍了一個月，哪知對方竟想要賴賬，直接拉黑了秦妗。

兼職的錢雖然不多，但對于那時的大學生來說也足以應付一個月的生活費，秦妗自是不愿意就此罷休。她想方設法得到了那位負責人的住址就要去討錢，為此深表憤怒的胡橙橙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去，便陪著她一同去了。

可當時的她們還是未出社會的大學生，自然不是對方的對手。對方仗著沒簽合同硬是不愿給錢，秦妗氣急，與對方起了爭執(zhí)，眼見局面僵持，胡橙橙慌忙打電話給易廷疏。

他趕來時，秦妗因為情緒激動已經與那個負責人撕扯了起來，胡橙橙自然不能看著秦妗被打，想要幫忙時被男人一推，撞上了身后的玻璃茶幾。

桌上的杯子被掃落在地支離破碎，直接扎進了胡橙橙撐在地上的手里。胡橙橙疼得齜牙咧嘴，便是這時候易廷疏趕來了，跟來的還有他身后的警察。

那是胡橙橙第一次見到一向溫潤的易廷疏竟也有那般暴怒的一面。

見到滿室狼藉的易廷疏紅了眼，直接走上前踹了那人一腳。因為有警察在場，秦妗覺得不必讓易廷疏也牽涉進來，就上前一把抱住了易廷疏的腰，說：“別打了，我們沒事兒。”

“你們沒腦子嗎？怎么不報警，知不知道你們兩個女孩子會有多危險？”易廷疏生氣地對著她們大聲說道。

胡橙橙自知理虧不敢吭聲，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單純，本以為跟秦妗找到負責人就能要回錢來，所以她也沒想過要報警。手心還在刺痛，但好在并沒有流太多血。

秦妗紅著眼睛不說話，直接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了正在氣頭上的易廷疏和胡橙橙。見秦妗走了，易廷疏也沒有去追，他兀自又生了一會兒悶氣才走向胡橙橙。

“把手伸出來。”

胡橙橙怯怯地依言照做。干涸的血跡還糊在手心，他低頭認真地看著她的掌心確認有沒有玻璃碴兒留在肉里。看著他那副小心翼翼、珍視的模樣，有一瞬間，胡橙橙竟傻傻地覺得這傷還挺值得的。

易廷疏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下沖洗，冰冷的水刺激得傷口生疼，胡橙橙想要縮回手卻被易廷疏強硬地拉著。

“還知道疼？笨到家了！”易廷疏見胡橙橙隱忍疼痛的樣子刻薄道。

雖然胡橙橙知道自己在這件事兒上確實犯了傻，但作為女孩子被人罵“笨到家了”，那人還是易廷疏，讓她有些難過。

“你不要再罵橙橙了，今天都是因為我。”秦妗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手中拎著一個藥店的塑料袋，原來是出去買藥了。

秦妗說著眼眶又紅了，她倔強地拉過胡橙橙的手自顧自地為她消毒，認真而自責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而一旁的易廷疏便沒再說什么了。

七

回憶中的自己仿佛總是被覆蓋在秦妗的影子下，胡橙橙有些沮喪，她喜歡跟秦妗做朋友，但不得不承認，其實沒有人想被忽視。

她沒有再去易廷疏的工作室，甚至連微信上易廷疏主動的問候都刻意冷淡處理。她不得不承認，如今的易廷疏和學生時代的易廷疏，于她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當年她之所以選擇出國，就是不想讓自己一直活在他人的影子下，如今更不能讓自己再陷進去。

易廷疏喜歡的是秦妗，雖然她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礇]能走到一起，但在那次從游樂場回來的車上，易廷疏眼底的遺憾讓胡橙橙清楚地知道，就算如今秦妗結婚了，他也看不見她的存在。

畢業(yè)多年，在生活上家里對胡橙橙一直是縱容的，但眼見胡橙橙的感情生活一直沒動靜，對她疼愛有加的父母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橙橙啊，你林伯伯的兒子剛從洛杉磯回來，見見吧。”電話里，母親苦口婆心地勸她。

為了不讓父母憂心，胡橙橙決定去相親。

雙方約在一家高級西餐廳，林祖陽看起來性格一點兒也不“L.A”，黑色筆挺的西裝以及一絲不茍的發(fā)型看起來就是金融男的模樣。

胡橙橙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沒意思，但他非常紳士，禮節(jié)到位。走的時候，他甚至直接站在她的身側，自然得好像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

只是沒想到會遇見易廷疏。胡橙橙有些心虛，易廷疏朝她走來時看了一眼她身側的林祖陽，又看了看胡橙橙，道：“胡橙橙，你怎么在這兒？”

一旁的林祖陽也問胡橙橙：“你們認識？”

胡橙橙點頭，向林祖陽解釋道：“這是我大學時候的學長。”

林祖陽點了點頭，朝易廷疏伸手道：“你好，我叫林祖陽，是橙橙的男朋友。”

胡橙橙被林祖陽的話驚到了，她何時答應過與他交往了？但突然想起方才吃飯時，林祖陽說的話——

“橙橙。”林祖陽仿佛與她相識已久，直接稱呼她的名字道，“我認為，無論是我們的家世或者性格都是相當合適的，很高興能遇見你。”

所以這句話便是他直接表達他愿意“交往”？而當時不知該說什么的胡橙橙沒有回應，那他便將她的沉默當作默認了？

她不解地看向林祖陽，又看向易廷疏想要解釋。

可林祖陽突然將胡橙橙往自己懷里一拉，胡橙橙趔趄了一下，下一刻便傾倒在林祖陽的懷中。她本能地想要掙扎，可是在看見易廷疏難以置信的表情時，她又突然生出莫名的情緒來。

胡橙橙心情復雜，最終牽強地對易廷疏點了下頭。

八

其實胡橙橙的想法很簡單，一來，她的年紀確實不小了，這兩年父母時常催她，給她介紹的“大好青年”更是數不勝數。在這樣無休止的相親里，林祖陽確實算得上個中翹楚;二來，她卑鄙地承認她其實有賭氣的成分在其中。

易廷疏自始至終只把她當秦妗的小跟班兒，可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這都不是胡橙橙想要的。與其深陷沼澤，不如像當年一樣狠心抽離，反正暗戀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家里人對胡橙橙能和林祖陽在一起感到十分高興，胡橙橙甚至不知道為何節(jié)奏變得如此之快，林祖陽不過偶爾在下班的時候約她吃了幾頓飯，大多時候他們的相處都是各自沉默的。可是父母眼中的他們郎才女貌，是天賜良緣，甚至已經開始為他們籌備訂婚儀式了。

因為新游戲成功上市，易廷疏工作室的企劃經理江雪怡熱情地邀請胡橙橙參加他們的內部慶功宴。這位年輕時尚的美女經理對胡橙橙一直照顧有加，她們當初相處得也十分不錯，所以胡橙橙不好拒絕。

胡橙橙到的時候滿室氣氛正濃，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劃拳，房間內燈光閃爍，各種顏色的光線交錯在一起令人眼花繚亂。面對一屋子陌生的臉孔，胡橙橙不由得想退縮。這時江雪怡看見了她，上前拉著她進去，靠近了點兒，胡橙橙才看見了坐在一側角落的易廷疏。

胡橙橙朝他笑了笑，而易廷疏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錯開了目光。胡橙橙嘴角的笑意微僵，突然覺得她不該來。

好在江雪怡很照顧她，怕胡橙橙會不自在，自始至終坐在她的身旁。酒過三巡，眾人熱情高漲，不知是誰先開了頭，竟撮合起江雪怡和易廷疏。

“易總，我們江總這么優(yōu)秀的一位女性，論樣貌，論能力樣樣都不輸，您什么時候考慮公私兼顧一下啊？”

“是啊，人家姑娘都表現得夠明顯了，您也別矜持了。”

眾人借著酒意開始起哄，胡橙橙看不清易廷疏的表情，身旁的江雪怡雖是嗔怒地讓眾人不要瞎起哄，可臉上含羞的模樣顯然也是喜歡易廷疏的。

胡橙橙像是進錯了片場，所有人都在盼望著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她如同局外人一般只能僵硬地笑著不知該如何融入。

后來散場的時候，本來眾人想要趁熱打鐵讓易廷疏送江雪怡回家，偏偏易廷疏堅持要送胡橙橙回去。江雪怡臉上的笑容暗淡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也明白了易廷疏對江雪怡是真的沒有半分遐思。

九

易廷疏叫了代駕，上車前說好先送胡橙橙回去，但是今晚的他實在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一上車他就閉眼睡了過去。胡橙橙雖然頭有些昏沉，但意識是清醒的，比起自己，易廷疏才更需要被先送回去。

胡橙橙湊近了易廷疏，今晚的他對她很是冷漠，一晚上都像是故意避開她一樣，此時近距離地與他坐在一起，胡橙橙又莫名覺得委屈。好在易廷疏并沒有醉糊涂，胡橙橙問他地址時還能說得明白。

到了易廷疏住的地方，胡橙橙叫醒了他，但易廷疏已然喝多了，胡橙橙只能攙扶著他進了門。

“易廷疏，我走了啊。”將易廷疏安置好，胡橙橙向他道別。

明知道他聽不見，看著他熟睡的模樣，胡橙橙還是生出了眷戀。她情不自禁地靠近他，看著他微微抖動的黑色睫毛，床頭的燈光在他的眼瞼下留下了一圈光暈。這是她年少時便放在心上的人，時光竟沒有讓她對他的那份小心思削減半分。

她怯怯地想，反正此時的易廷疏已經睡著了，應該不會知道的。這樣想著，胡橙橙將自己的唇輕輕落在他的臉上。冰冰涼涼的觸覺，還真是一觸即離。

胡橙橙自嘲地苦笑了下，正要離開，易廷疏卻驀地睜開了眼睛，黑色的雙眸直直地看進了胡橙橙的眼底。胡橙橙心下一驚，竟是下意識地后退兩步想要逃離。哪知手腕被易廷疏握住，不過輕輕一扯，天旋地轉間，她已然被他攬入懷中。

“你要去哪兒？為什么總想要離開我？”易廷疏用鼻尖輕觸著她的鼻尖，眼底是化不開的濃墨般的柔情。

“易廷疏……”胡橙橙喃喃地叫著他，在聽到他后半句話時，她知道他又將她當作了秦妗，可是易廷疏沒等她說下去便吻住了她。

這時候的易廷疏讓胡橙橙感到陌生極了，他的吻霸道而不容抗拒，沒有留給胡橙橙絲毫的喘息空間。

濃烈的酒精味彌漫在兩人的氣息間，胡橙橙抵在他胸前的手漸而變得無力……

十

母親又打來電話問胡橙橙與林祖陽的交往進度，胡橙橙覺得生活被自己親手攪和得一團混亂，但其實仔細想想，又什么都沒有改變。

那天他們醒來時，易廷疏對她說：“橙橙，對不起。”

他眼底的懊惱刺痛了胡橙橙，但一切又是她自愿選擇的，能怪誰呢？

胡橙橙只能朝他笑笑說道：“易廷疏，我們以后不要再見了。”

于是他們便真的不再聯(lián)系了。

“橙橙？”林祖陽的聲音喚回了胡橙橙的神思。

胡橙橙才驚覺此刻的她正在與林祖陽共進晚餐，她努力將腦子里濃霧般的愁緒掃開，看著坐在面前的林祖陽心里覺得無限愧疚。他真的很優(yōu)秀，很多時候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精心打造的機器人，一舉一動都是按照已設定的程序在進行著，沒有絲毫偏差。

“林祖陽，我們還是當朋友吧。”

林祖陽正優(yōu)雅地切著牛排，聽見胡橙橙的話并不十分驚訝，但他還試圖敬業(yè)地挽回。

“怎么了？是我哪里不夠好嗎？”

胡橙橙搖頭，說：“不是，只是我很想問你，你愛過一個人嗎？”

林祖陽挑挑眉，對胡橙橙的話并不以為然，他反問：“這很重要嗎？不過看來你是真的打算不再考慮我。”

“對不起。”

“這沒什么好對不起的，我只能說有點兒遺憾，畢竟我覺得我們還是很合適的。”

之后，胡橙橙消沉了幾天，直到秦妗打電話約她出去喝咖啡。

“胡橙橙，你們真的都是傻子，傻得一模一樣。”說著，秦妗莫名地紅了眼眶。望著落地窗外寧靜的街道，秦妗說，“他喜歡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你啊。”

“我早就知道易廷疏喜歡的人是你，但我不甘心，雖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在感情面前我還是自私的。明明我長得更漂亮一些也比你努力，可易廷疏還是喜歡上了總是一副迷迷糊糊模樣的你，所以我故意說我和易廷疏是互相喜歡的。”

“后來你出國留學，易廷疏難過極了。我也曾問他為什么不跟你表明心意，可是那個傻瓜說，他不能阻礙你飛得更高。”秦妗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漂亮的臉蛋上已滿是淚痕。

離開咖啡館，得知真相的胡橙橙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卻見門口站著一道高大的身影。幾日未見，易廷疏似乎憔悴了許多，看見胡橙橙回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著。

終于，他像是鼓起了勇氣一樣朝她走來，說：“胡橙橙，對不起，我沒有辦法不再見你。”

胡橙橙看著眼前的男人，將他重重地一推，大聲地質問他：“易廷疏，你說，你喜歡的人是誰？”

胡橙橙不明白，為什么明明不過一句話便能知道對方的心意所屬，兩人卻都選擇了自以為是。

為什么明明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卻錯過了歲月經年。

“胡橙橙。”

“你喜歡我很久了，對嗎？”

易廷疏低頭不語，胡橙橙卻非讓他親口說出來。她一直緊緊地盯著他，良久，易廷疏才點了點頭，說：“對，胡橙橙，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

胡橙橙終于哭了出來，她的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讓易廷疏不知所措。

“你為什么不早說呢……”胡橙橙帶著哭腔的聲音嗔怪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