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里的愛

邱俊霖

一陣微風襲來，那些表皮光滑、滾圓滾圓的球搖搖欲墜，又像是一串串風鈴在相互撞擊著。

我好奇地望著這幾株掛著許多圓球的高高的綠色植物。看起來并不粗壯的莖干上卻展開了許多枝干，圓球便吊在這些枝干上。長得靠下的圓球紅彤彤的，越往上看則顏色越淺，直至變綠。年幼的我并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果子是什么，只是覺得這些球漂亮又有趣。

“那是番茄。”突然，一個溫柔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我回頭一看，那是外婆。她正用慈祥的眼光看著我，也許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便告訴我，這種奇怪的果子是番茄。外婆又微笑著說道：“你不是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嗎？番茄就是西紅柿！”

那是20多年前，我跟著外婆來到了她的菜園子。那時候的我，年紀尚幼，每次回到外婆家，都喜歡跟著她去菜園子里忙活。雖然美其名曰“幫忙”，其實真正忙活的人總是外婆，而我只是在園子里抓蛐蛐、玩泥巴。對我來說，這片菜園子如同是一個原生態的游樂園。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菜園子里的番茄，沒想到尚未采摘的生番茄竟如此可人。不過，外婆也告訴我，番茄剛長出來的時候又綠又硬，之后漸漸地變成淺黃色，最后成熟了才變成紅色。

每逢寒暑假的時候，我總會在外婆家住上一陣子。番茄是春天播種的，暑假時正趕上番茄開花、結果。番茄的早果成熟時，天氣也正到了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

外婆喜歡在夏日的午后摘幾個紅番茄用井水洗凈，拿著小刀將番茄斜切成西瓜瓣的形狀放到小盤子里，上面撒上一小勺白糖熬一熬。外婆說至少得十幾分鐘，糖的甜味才能滲入番茄里，但是我和表兄妹們可等不及，直接拿手捏起來放進嘴里，外婆也不攔著，只是用瞇成縫的眼睛看著我們，嘴里說著：“真饞！”這糖拌的番茄味道雖略微有些酸，卻讓我們感覺無比過癮。

等到天氣漸漸涼起來的時候，番茄大都已經熟透。當時，家里并不富裕，父輩們都在外地打工。秋天天氣漸涼，外婆和外公常常得趕個大早，挑著雞蛋和番茄到圩市上出售，以此來補貼家用。但只要孩子們嘴饞，外婆還是舍得做番茄炒蛋給大家解解饞。

外婆做番茄炒雞蛋用的是她的柴火灶，灶上架著一口大鐵鍋。小時候我很喜歡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放火”，不過，我上手之前總是需要外婆用干樹葉或者干筍殼把火先生起來，這對于外婆來說是每天必做的工作，但對于我來說卻很有點難度。

等火勢漸旺的時候，我便開始往灶里加柴火。“哧……”鐵鍋熱了以后，殘留在鍋面的水珠子也隨著溫度的上升而不斷蒸發著，外婆拿著鍋鏟把剩下的水珠鏟凈再往鍋中倒油。

這時候我加柴加得更加賣力了。當油燒開之后，鍋里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外婆先用鏟子將不多的油搖得均勻一些，之后再把蛋液倒進鍋里翻炒。隨著“嘶嘶”聲響，香氣也四溢，聞到香氣的我甚至饞得連柴火也忘了加，不過，好在炒雞蛋用不著特別大的火，我偶爾開開小差似乎也造不成太壞的后果。

待雞蛋逐漸成塊之后外婆用鏟子把雞蛋翻一翻，再用鏟子把雞蛋切成碎塊，然后頗為講究地將雞蛋鏟起來放在盤子里備用，再緊接著炒番茄。番茄倒進鍋里最開始可不能像雞蛋那般斯文地對待，而是需要迅速翻炒均勻，這時候就需要大火了，而我“開小差”的負面作用這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外婆難免嫌我有些笨手笨腳。每逢這時候，外婆就放下鏟子跑來添幾把柴，然后又趕緊跑回去翻動鍋里的番茄。

番茄炒熟了之后就會出汁，這時候把雞蛋倒進去，放點鹽再炒幾下，裝盤，加一小把蔥花，看起來便桃紅柳綠，格外賞心悅目。那個年代，外婆炒的菜油放得并不多，雞蛋也不舍得多放，說是番茄炒蛋，但蛋卻不多，番茄倒是占滿了大半個盤，再加上我“放火”的技術并不怎么樣，她炒出來的雞蛋難免會有點焦，番茄也軟成糊。但是，對于我們來說這并不重要，把香噴噴、黏糊糊的番茄炒雞蛋拌在米飯里，扒一口，一股伴著炊煙味的濃郁鮮香頓時涌入口中，口感細膩綿軟，比其他任何菜肴都更讓人歡心。

很快，番茄炒蛋里的雞蛋便不見影兒了。外婆每回吃飯，總是要先將鍋洗凈才吃飯，這樣，她很難趕上吃雞蛋，她動筷子時即使還有雞蛋，也總是挑著番茄吃。我們知道，外婆是舍不得吃蛋，總是將最好的留給我們，番茄里頭，隱藏著外婆對我們深深的愛。

對于年幼的我來說，外婆種的番茄，就是我心中最好的美味，無論何時，都可以讓我感覺到絲絲暖意。長大后，在異地求學或是在外奔波忙碌，番茄也成了我的最愛。每當自己疲憊或無暇買菜時，拿著番茄炒上雞蛋蓋在米飯或粉面之上，竟也成了美味的一餐。只不過，番茄吃進我的嘴里時，我總會想起外婆。

如今，每逢年節時，我依舊會去看望外婆。電子灶具已替代了過去的柴火灶，外婆的年紀也大了，行動不方便，菜園子自然也已經荒廢了。我總會買一些番茄，在外婆面前下廚“露一手”。

不過，現在的番茄炒蛋里，雞蛋多，番茄倒成了佐料。但每當番茄炒蛋端上桌時，外婆仍是挑番茄吃。我知道，外婆一直習慣于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們，愛我們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我愛吃番茄，但最愛吃的還是外婆做的糖拌番茄，雖然只是簡單地切成瓣再撒上一勺白糖，但是吃起來卻十分清甜，很舒心！

（編輯 高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