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細鷹
“叔叔,我會死嗎?”7歲的巴巴卡爾虛弱地喘著氣,低聲問道,目睹過戰爭與流血的她早已懂得生命之輕。
埃格伯特醫生用寬大的手掌摸著巴巴卡爾的頭,微笑著安慰她:“寶貝,你很快會好起來的。”他清楚小姑娘現在最需要鼓勵和希望。他指著窗邊的一棵樹說:“春天馬上要來了,那棵光禿禿的樹上會長出許多嫩綠的樹葉,你能幫叔叔記錄下樹的變化嗎?”
埃格伯特醫生的笑像冬天的暖陽,巴巴卡爾覺得暖意融融,她點點頭,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是1995年荷蘭的茲沃勒難民營,因為戰爭,巴巴卡爾一家被迫離開了敘利亞美麗的家園,輾轉來到了荷蘭。巴巴卡爾染上重病,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她奇跡般地與死神擦肩而過。埃格伯特是一名義工,他善良和藹、醫術精湛,深受人們的喜愛。
冬日枯燥漫長,那棵樹每天靜靜地立在窗邊,看不到任何變化,但巴巴卡爾有足夠的耐心。終于有一天,她發現在褐色的樹枝上有一些微微凸起的小疙瘩,她的小臉因激動而有了紅潤的氣色,她拿起水彩筆,仔細畫下春天降臨時的情景。
每當埃格伯特來到難民營,巴巴卡爾就會拿出自己的畫,與他分享這個春天的美景。在巴巴卡爾的畫里,不止一次出現過一輛粉色單車,埃格伯特問她:“你喜歡粉色的單車嗎?”
“是的,爸爸曾答應我,在我生日時給我買一輛粉色單車,可這個愿望再也實現不了。”巴巴卡爾眨了眨黑黑的大眼睛,淚珠滾落而下。埃格伯特嘆了口氣,對一個每天饑不裹腹的難民家庭來說,買一輛單車的確是一件奢侈的事。
一周后,巴巴卡爾收到了一份珍貴的禮物,埃格伯特送給她的。那是一輛嶄新的粉色單車,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此,那輛單車成了巴巴卡爾最親密的小伙伴,黯淡的難民生活有了明亮的色彩。
沒想到分別的日子來得太快,遠方的親屬給巴巴卡爾一家安排了行程,讓他們去倫敦,巴巴卡爾沒能等到與埃格伯特告別就匆匆踏上遠去的列車。
一家人在倫敦艱難地生存了下來。巴巴卡爾長大了,工作之余,她常去福利院、社區做義工,像埃格伯特一樣,將愛傳遞給需要幫助的人。她時常想起埃格伯特醫生,想起他費盡心思鼓勵她戰勝病魔并做一個勇敢自信的人。那輛粉色單車,從荷蘭到倫敦,幾次搬家她都舍不得拋棄,它承載了她太多的歡樂時光,盡管它已銹跡斑駁,于她卻彌足珍貴。巴巴卡爾沒有埃格伯特的聯系方式,只有一張與他的合影。她把那張合影及單車的照片上傳到推特上,在錄制的音頻中,她深情地講述了自己與埃格伯特之間的故事,希望找到這位恩人。3天后,熱心的網友幫她找到了埃格伯特醫生,許多網友說他們也曾在難民營得到過埃格伯特醫生的幫助。巴巴卡爾激動不已,立即啟程飛往德國拜訪埃格伯特。
當步履蹣跚、依然留著標志性大胡子的埃格伯特站在巴巴卡爾面前時,她一眼就認出了他,她緊緊擁抱了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淚如泉涌。埃格伯特也淚盈雙眼,他沒想到當年自己小小的善舉讓這個女孩銘記一生。
巴巴卡爾告訴埃格伯特,她小時候就希望長大后能像他一樣做一名醫生,為許許多多處在困境中的人送去光明和溫暖,現在她真的做到了。
風里飄來郁金香的芳香,恍然間,巴巴卡爾仿佛又回到了茲沃勒難民營,春風輕柔地拂過臉頰,一如埃格伯特醫生寬大的手掌撫過自己的頭頂。那些愛,讓曾經冰冷單調的生活變得和暖多彩,溫暖了她的童年、少年時代,乃至一生。
萬山紅摘自《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