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原本不是一回事

齊吉祥

我們現在有時將洗澡說成沐浴，前者比較通俗，后者顯得文雅，然而沐浴的原意和洗澡是有區別的。

請大家先看一下“沐”“浴”這兩個字的金文寫法，“沐”字是一個人用雙手掬盆中的水洗頭發的樣子，而“浴”字則是一個人置身器皿中，并在他的兩邊加上水滴。這清楚地表明古人將洗頭發稱為“沐”，將洗身體稱為“浴”。

當然，那時候不僅沐、浴的含義不同，人們沐、浴時的用品也有區別。商周時的貴族講究沐要在湯中加入潘汁。“湯”就是普通的熱水，而“潘汁”則是煮熱的淘洗高粱、小米的水。這淘米水中有一些堿性物質，更容易去除油污。古人的頭發都留得很長，容易積累臟東西，用這種潘汁洗發可以將頭發洗得更潔凈一些，潘汁堪稱我國最早的洗滌劑了。后來人們發現皂角樹的果實——皂角也能去污，漢代以后人們便利用皂角來洗澡、洗衣服了。

我國在西周時就有了專門洗澡的屋子，名字叫湢（bì），《禮記》中規定“不共湢浴”，就是說男女有別，不能共同在一個浴室中洗澡。湢有時也被稱作浴室，《周禮》中就有“王之寢宮中有浴室”的記載。秦漢以后的人們就不再稱浴室為湢了。1975 年在陜西咸陽的考古發掘中，人們發現了秦始皇咸陽宮里的御用高級浴室，室內地面用磚砌成漏斗狀，有良好的排水功能，是目前我們所見中國最早的浴室。福建武夷山的漢代閩越王城遺址中的浴室，還有暖氣管道呢，令人嘖嘖稱贊。

收藏在中國國家博物館里的青銅國寶之一——商周的虢季子白盤，是供虢國的子白在祭祀前洗浴用的。

沐浴原本只是為了清洗頭發、身體，然而到商代的時候，人們把沐浴上升到使身體煥然一新的高度。沐浴不僅可以除去頭發和肌體的污垢，還是一次重要的對靈魂的洗禮——身體上需要清潔，精神上也要棄舊圖新。西周時人們更是把潔身凈體納入了“禮”的范疇，上升到了禮儀的高度。諸侯要在洗頭、洗澡后去朝見天子，表示對天子的尊重;在進行祭神、祭祖等重大禮儀活動前，人們要把頭發、身體都洗干凈，以表示內心潔凈虔誠。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就嚴格遵守這項規定，他一定會在沐浴后去朝見諸侯或者去祭祀祖先和神靈，所以《論語》中說“孔子沐浴而朝”。

周代的禮儀還有這樣的規定：晚輩要每三天燒一次溫水為父母洗一次頭，要每五天燒一次溫水為父母洗一次身體。這里，沐浴有了尊老敬老的意義。現在很多志愿者會到養老院去為老人洗腳，就是當代尊老敬老的一種表現。

由于沐浴成了一種行為規范，一種社會公德，因此在2000多年前的西漢時期，皇帝要每五天為官吏們放一天洗澡假，稱為“休沐”。原來當年很多官吏晚上是住在官署的，多日不得洗澡，身上難免會有異味，所以就有了洗澡假，官吏們要利用這一天在家洗澡、洗衣服。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以洗澡為理由而設立的假日。有意思的是，如果有官吏的家離官署太遠，一天來不及往返，還可以多休息一天，這算是路程假吧。

還有一點非常有趣，古人有時會在洗澡水中加藥物。屈原在《九歌·云中君》中說“浴蘭湯兮沐芳華”，意思是當時人們已知道用蘭草煎湯沐浴。考古工作者在一些西漢墓中發現，同洗澡用具放在一起的盒子或箱子里，還裝著化妝品和經過加工的植物莖葉。把這些情況結合古書的記載進行研究，我們就明白了這么一個事實：當時的王公貴族為了達到治病保健、長生不老的目的，已經開始用藥水洗澡了。他們在洗澡水中加進了有利于身體健康的藥物，配合不同水溫起到內病外治的效果，這可以說是2000 多年前的“保健藥浴”了。

人們將這個詞語的語義引申開來，沐浴有了蒙受、沉浸等意思，于是就有了“沐浴在春風里”或“沐浴在陽光中”等廣而言之的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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