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數碼時代下的攝影“再現性”危機

賈天勇

攝影誕生以前，人類的傳播方式主要是口頭傳播和文字傳播。繪畫作為信息傳播的手段很有限。攝影術誕生后，圖像的傳播潛能才被發掘出來。從攝影史的角度看，人們習慣于從再現的角度來理解攝影，“再現”是攝影誕生時，人們賦予它的基本功能，也曾經是被不少人視為它會取代繪畫的基本原因。因為同繪畫相比，攝影在再現性上是一個巨大的飛躍，這種飛躍使得攝影擁有繪畫所不具備的完美的精確性和客觀性。但在數碼和互聯網時代下，將攝影視為一種“再現性”的工具顯然是行不通的。

在數碼和互聯網時代下的攝影，首先真實性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和挑戰，照片的生產流程產生了變化，甚至不需要客觀現實，只通過電腦軟件就可以制作出照片。這直接導致了主觀性與客觀性、偶然性與意向性之間的邊界越發模糊。其次，隨著攝像器材的快速發展，在“再現性”上視頻對攝影擁有絕對強勢地位。這都使得攝影再現性的權威在數碼時代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本文將從攝影進入數碼時代后，圖像生產方式的變革和攝影器材的融合兩個方面，去探討攝影再現性面臨的危機和挑戰。

一、攝影進入數碼時代再現性被弱化

起初，攝影的逼真性和客觀性支撐著攝影的媒介功能，但數碼技術出現后，帶來了攝影存在形態的變化。數碼技術剛剛出現的時候，專業的數碼相機價格非常昂貴，數碼技術誕生三十年后的2004年上市的柯達DCS Pro SLR全畫幅數碼單反機身仍然售價高達近十萬。在數碼技術誕生的前三十年里僅限于少量專業影像和新聞機構購買，其影響力還非常有限。可是如今，數碼相機已經非常普及，而且數碼攝像頭已經成了眾多周邊設備的必須配置，如手機和筆記本電腦。攝影越來越多地與電腦、互聯網結合，網絡化的攝影是技術上的一大飛躍。

從數碼攝影的誕生來看，它當初是由于空間探索而被發明。這項技術要解決的是如何把遙遠的圖像傳回來。探測器在太空中拍攝的照片只有轉化成電子信號才能傳回地球，這就需要將視覺信息編碼，實現圖像的數字化。因此，膠片攝影與數碼攝影最大的差異在于：膠片的原理是通過化學反應記錄光線強度，而數碼是光線轉化成數字編碼的結果。這樣的直接后果就是數碼照片的每一個像素都可以被修改，于是帶來圖像制作的新特性。圖片的修改在數碼時代變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雖然并沒有一種學術定論認為攝影的真實性終結于數碼技術的誕生，但數碼技術確實為生產不真實的照片以及修改照片元素提供了大量便利。在當下的網絡環境中，真實的信息和虛假的信息一樣多，讓人真假難辨，圖像成為人們在社交軟件上娛樂和惡搞的工具之一，其再現性和客觀性已經不認為是圖像的基本屬性了。

加之各種方便實用的圖像編輯軟件的流行大大降低了圖片處理的難度，使得通過虛假圖片進行的信息操控變得越來越容易。

二、攝影“再現性”被動態視頻超越

如果沒有攝影出現，繪畫會發展成什么，有可能在追求極致再現性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當然歷史不能假設，攝影出現了。不過當攝影出現后，繪畫的再現性受到了攝影這一新媒體形式的挑戰。

就如當年攝影在再現功能方面對繪畫的挑戰一樣，數碼時代的攝影作為一種靜態影像，在再現性方面也早已被動態影像所超越。最顯而易見的是，昔日作為攝影所用的照相機，都已經變成攝影攝像同體的了，而且縱觀今天的相機發展趨勢，其在視頻技術方面的研發比攝影的研發提升更快。以往的電影拍攝器材、電視攝錄器材與攝影的照相器材，在今天已經走向同一化了。很多電影乃至好萊塢大片都是使用數碼相機攝制的。當然比這更重要的是，影像展現媒介的全新方式。以往將電影、電視和攝影分門別類地安置于不同領域井水不犯河水;電影對應的是電影院，電視對應的是電視臺，攝影對應的是報刊雜志。電影電視不可能以紙媒方式呈現，所以盡管報紙雜志會受到電視等形式的擠壓，但就攝影門類本身而言，確不會遭受來自動態影像的直接挑戰。但當網絡時代的新媒體出現后，以前的規則全被打破了。網絡平臺模糊了三者的邊界，網絡上不僅可以上傳靜態的照片，也可以上傳動態的視頻和電影。以靜態瞬間取勝的攝影，不得不與動態視頻同場競技。

就這兩種媒介的本體特征研究而言，電影理論家彼得·沃倫表示：一種理想的、簡單的敘事形式也許是由一幅紀實攝影作品、然后是一幅新聞照片，最后是一幅藝術照片組成的（分別代表過程、事件、狀態）。靜態照片本身無法被視為敘事，而只是敘事元素。不同類型的敘事照片對應的是不同類型的敘事元素。

彼得·沃倫提出了一個重要論斷：寫作之前，當我還在思考攝影與電影的時候，就開始考慮這樣一個觀念：電影就像是火，而攝影更像是冰。電影是光與影、不斷運動、轉瞬即逝，就像爐中的火焰一樣成為冥想的源泉。攝影則是靜止不動的、凍結的，有著低溫的能力，能夠保存對象歷經時間而不腐壞。火會把冰融化，而融化的冰又會將火撲滅。

隨著數碼時代的到來，攝像與攝影之間的差別也越來越小了，從最初的錄影帶到數字技術的DVD，到今天的網絡視頻，視頻成了可以 停止、慢放、回放、快放的對象，換句話說，我們現在可以隨時選擇想要觀看的時間段甚至是視頻中的一幀靜態圖像，這曾經是只有攝影才具有的特色。

在數碼時代，動態影像早已不是傳統的電影和電視的形態，單就再現功能而言，動態視頻早已超越了攝影，攝影在這場競爭中淪為了“弱者”。

三、如何看待攝影的的再現性危機

雖然攝影的再現性這一屬性在當下受到了新技術產生帶來的弱化和挑戰，但再現性仍然是攝影這一藝術門類最重要的屬性。客觀再現的觀念一直伴隨著攝影的發展，無論什么技術產生，都從未中斷過。從19世紀攝影術誕生伊始至今，攝影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至今，在電視、電影、互聯網甚至移動互聯網中，人們依然享受著攝影對客觀世界精確復制所帶來的栩栩如生的畫面。

在客觀再現觀念中，攝影是世界的忠實記錄者。對攝影的再現性使用最多的就是新聞媒體，任何一家媒體所發表的照片都要保證是對現場的真實再現。另外，攝影的客觀再現能力在科學研究、法庭取證等諸多領域都有廣泛的應用。這一特性不僅為科學領域帶來巨大的變化，而且也直接影響到藝術發展，開啟了讀圖時代。可以說，正是因為攝影的“再現性”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而且還在繼續影響著我們的生活。

在數碼時代，隨著人們對其他影像技術的大量使用，攝影的再現性雖然已不在是它最突出的功能了。但它仍是便利性與再現性的最佳組合，通過網絡閱讀的時候，看一張圖片的時間比看一段視頻要少得多。而越是局限于“再現性”這一單一特性，就越有可能造成對事實的歪曲，只要我們不再用以往那種僵化的，用鏡子般反映現實的觀點來看待攝影的再現性，就不會患上再現強迫癥。實際上，我們對攝影再現性的認識應該與時俱進，應該看到隨著新技術的發展帶來的新的可能，而去享受攝影帶給我們的便利。

參考文獻：

[1] 《攝影觀念的演進》 閆愛華 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15年版.

[2] 《電子影像時代的攝影》 馬丁·李斯特 著 陽黔花 譯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5年版.

[3] 《從影像到擬像——圖像時代視覺審美范式研究》 高字民 著 人民出版社 2008年版.

[4] 《世界攝影發展史》 唐團結 著 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