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崇德：一方戲臺的傳承

朱耘嬌

咚鏘咚鏘，咚咚鏘……”

一方幕布之后，動靜繞指尖，光影舞蹁躚。

即使收獲再多的掌聲，呂崇德仍然曉得，他鐘愛的碗碗腔正在面臨后繼無人的危機……

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呂崇德老了，七十多歲的他，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嗓子也不如從前那般洪亮。

但他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依舊是吊嗓子。他至今還喜歡在臺子上跟大家一起演出。

他是華縣（今華州區）著名皮影戲前聲潘京樂的唯一徒弟，也是皮影戲演出類省級傳承人。從小聽著皮影戲長大的他，把皮影戲唱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他知道自己的衰老不可避免，但是作為全國極少數能唱出碗碗腔精髓的藝人，他最惦記的，是讓碗碗腔不能像他那樣老去。

碗碗腔，是陜西省地方戲曲劇種之一，又稱“燈碗腔”“阮兒腔”，前者因小銅碗主奏擊節和皮影燈而得名，后者因主奏樂器阮咸而得名，板腔體結構，唱詞通俗典雅，音樂悠揚輕盈，音律細膩，聲韻嚴謹。

1958年，陜西省戲曲研究院進京匯報演出，周恩來等領導對民樂伴奏十分欣賞，還跟李瑞芳學唱了“九道彎”的唱腔。李瑞芳給總理介紹說這是陜西地方曲種碗碗腔，發源于西岳華山麓下華陰、華縣一帶。周總理聽后覺得曲調很好聽，就是名字有些繞口，于是給碗碗腔定名為“華劇”，蘊含中華之意。

碗碗腔脫胎于皮影，據可靠的歷史資料顯示，它已經流傳了上千年。在如今的華州區，會唱碗碗腔的只有不到10個人，平均年齡超過60歲。

呂崇德被碗碗腔吸引，是在1961年他初中畢業回鄉之后。那時候在村口，有皮影班子展演，他便天天去看。

那時候我沒有正式去學，是看別人學，我就在旁邊聽，覺得非常有意思。當時專門學的只有一個人，但他唱不了，后來村里人一看我能唱，人家就找到我父親，我父親當時是不愿意的，因為我當時學習成績是非常好的。”

呂崇德的皮影之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在當時，人們還處于一種封建的思想狀態中，藝術并不像如今一樣充斥在人們的生活當中。對于從事文藝演出工作的人，當時有一個稱號叫作“戲子”，其背后的含義便是低人一等。呂崇德的父親跟天下所有父親一樣，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份正式的、像樣的工作。

但最終由于一些成分原因，呂崇德在陰差陽錯之下開始了自己真正的唱戲生涯。

在正式拜師之前，呂崇德已經悄悄“入學”一年。每次在村頭看過皮影戲，他就自己琢磨，碗碗腔發音是怎么發的，詞是什么。每天睡覺前，他總要在腦子里重復一遍曲調。他對皮影戲的執著只能用“夙興夜寐”來形容。當談及他的這段經歷時，他表現得很自豪。

呂崇德一不愛抽煙，二不愛喝酒，只將唱戲作為自己的愛好，乃至終生的事業。

讓傳統文化“與時俱進”

那個時候，一個勞力干一天活收入一毛錢，出去唱一天戲可以收入兩元八角五分，唱皮影戲是最有面子的。”

隨著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視和保護，國際間的非遺文化交流活動也逐漸增多，呂崇德有機會應邀到多個國家去表演，帶著華州皮影戲走出了國門。

呂崇德說，在20世紀80年代，華縣皮影戲藝人出縣、出省甚至出國演出都是家常便飯。“我們‘訂單’不斷，到處演出，啥世面都見過！”

要問他最喜歡哪個國家，他說法國就很不錯。

我們在法國展演的時候，那么多音樂作品里，群眾還是一下就能被我們的碗碗腔吸引。”

在國外，每當華州皮影戲受到當地觀眾的歡迎和贊譽時，呂崇德更多了幾分民族自豪感，而這份民族自豪感也讓呂崇德更加堅定地在衰落遺失的邊緣堅守傳承的初心。

文化傳承“孤雁難飛”

即使獲得再多的掌聲，呂崇德仍然曉得，碗碗腔的傳承依然是很大的難題。

一方面是老藝人們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另一方面是流派傳承的斷層。

呂崇德有六個女兒，但都對碗碗腔的傳承不感興趣。

呂崇德說：碗碗腔的傳承，非常困難，不僅學習時間長，還需要有耐心、刻苦的精神，能成為一代名角還得具備天賦。

想靠唱曲謀生，時間、精力、天賦、努力這四樣缺一不可。

有這個時間，年輕人都出去打工賺錢了，誰來唱戲。”

現實擺在眼前，呂崇德不禁搖了搖頭。

為了讓更多年輕人接觸到碗碗腔，當地政府牽頭辦起了“非遺進校園”的活動。呂崇德義不容辭接受了渭南師范學院的邀請，每周周六都會去給大學生教碗碗腔的唱法技巧。這是他覺得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從15歲與皮影戲結緣，呂崇德見證了皮影戲這60年的歷史。2006年，華州皮影入選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原國家文化部授予華州區（華縣）“中國皮影藝術之鄉”和“國家級文化產業示范基地”的稱號。2017年12月29日，原國家質檢總局批準對“華州皮影”實施地理標志產品保護。

年逾古稀的呂崇德，至今仍堅持每月演出幾場。他說自己對皮影的熱愛已經深入骨血，和生命分不開。作為華州皮影的傳承人，他總覺得，自己多演一場，就能讓華州皮影為更多人認識，尤其是希望年輕人能感興趣，喚起人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自信。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如同一座寶藏。一旦探秘其中，就會終生受用。我們自當接過傳承的使命，發乎本心與熱愛，兼顧歷史之厚重與時代之新意，秉承中華文化基因，延續華夏文脈。”

煌煌中華，郁郁文明。千古風流，薪火相傳。“希望能有更好的政策和環境，把皮影戲碗碗腔這項傳統文化繼續發展傳承下去，讓我們的后人還能看到皮影戲。”呂崇德說這是他最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