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畢桂濤

開春已經有些時日了，稍寒的天氣漸漸開始回暖，陽光也在一步步攀上嫩綠的枝頭，明媚得有模有樣，仿佛一個個浸滿溫暖且可愛的字詞，嵌在洋洋灑灑的文章里，深藏不露卻難掩微光，惹得讀者顧盼生情。

趕在清明前夕，表姐一家準備回鄉下探望姨姥，順便挖點新鮮的野菜，我也跟著去了。姨姥的身體一直不好，尤其在寒冷的冬天，面色更是憔悴枯槁，但這次去的時候，她顯得格外有精氣神兒，忙前忙后地給我們沏茶倒水。我和表姐問起姨姥的近況，姨姥笑語盈盈地說：“年年盼著入春，盼著門前的杏樹開花，盼著病能好些，心里有了盼頭，也就好多了。”

聽了姨姥的話，我和表姐不覺間笑了起來，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悠然。是的，每一個春天都是盼來的，夾著杏花春雨的溫度，帶著沾衣欲濕的興奮，也包裹著一份似洋蔥般層層熾熱的希冀，剝開外衣，里面透著晶瑩的汁液。因為知道春光無限好，姨姥索性讓自己住進了春天的溫柔里，只要一想到春天的如約而至，就好似“病樹前頭萬木春”，所有的欠佳都變為了一場絢爛的花事。

挖野菜的時候，我們勸姨姥在家休息，可她執拗地要跟著去。“開春了，我也出去透透氣！”我們終究還是沒能阻止姨姥的腳步。在去田地的路上，姨姥念叨個不停，云淡風輕地向我們談起村莊的變化和農事的瑣碎，仿佛盛開在路旁的一朵未名花，輕輕地搖曳，輕輕地訴說，訴說著春天的灼灼其華。而跟在姨姥身后的小外甥，竟然悄悄地哼起了幼兒園新學的歌謠。這一行不勝自在，難得如此放松。

田地里，近處破土而出的幼草雖然還有些稀疏，但遠望早已碧色茵茵，生機盎然。或大或小的野菜就掩映在這茂密濃厚的綠意之中，匍匐在剛剛蘇醒的松軟潮濕的田地上，默默傾聽著春天的心跳。我們一邊挖野菜，姨姥一邊說著各式各樣的野菜名——這是薺菜，這是苦菜，這是蒲公英，這是車前草……哪種野菜可以焯水后涼拌，哪種野菜可以做鮮湯，哪種野菜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城里見不到這樣漫山遍野的春光，小外甥自然也被吸引住了，在田地里撒歡蹦跳，爽朗的笑聲在田野間回蕩，飄散在風中……

我在回城的路上，偏著頭看向窗外，不由得開始羨慕起姨姥的生活。平淡、愜意、“悠然見南山”，這是一種純粹的形態，一種對生活充滿儀式感和憧憬感的仰望，如若不是真正融入其中，我想我是不會理解那種熨帖的幸福的。回頭一想，每個春日挎著籃子挖野菜時，我們收獲的不僅僅只是那一籃野菜，還有一籃春光、一籃希望和一籃好心情。

回來后，很多風箏在廣場上趁著東風而起，五彩斑斕地裝點著湛藍的天空，仿佛在告訴我，春天就應該絢爛些，才足夠值得被期待。表姐家的客廳里也插上了幾枝晚開的桃花，沒有花香，卻分外別致惹眼，像隱匿在春天眉眼間的一顆美人痣，少了這一點點的特別之處，反而不太好看。最是人間留不住啊，春天就是這樣，舉手投足間自然天真，含羞張望時面頰粉紅，慢慢治愈塵封已久的心靈，讓每一個人都活在溫柔的眼波里。

春色漸濃，我想起林徽因的詩作：“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而此時此景，便自成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