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比亞

馬瑞翎

篾笆墻上掛著一把達比亞。那是爺爺年輕時把太爺爺做弩弓剩下的一截黃桑木砍削成梨形音箱和長柄，掏空“梨”肚子，安上四股弦做成的。

這把達比亞陪伴了爺爺一輩子，或者說爺爺的手在達比亞身上握了幾十年，于是它變得很光滑，而且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氣味。后來，爺爺越來越老，不怎么彈達比亞了。這把老達比亞掛在篾笆墻上，慢慢地就不怎么亮了，身上還有了一些蟲蛀的小傷疤。

阿媽有一次說：“這把老達比亞真難看！要不拿去當柴燒算了。”

阿爸說：“它是一整塊木頭掏空而成的，不如把琴弦拆掉，拿它去做瓢得了。”

當然啦，這些話都是背著爺爺講的。

有一天，阿爸下山去城里，帶回了一把新達比亞，琴箱是松木板做的，弦是吉他弦。爺爺彈了幾下，說：“聲音的確洪亮！不過這個琴箱太薄了，不經用。”爺爺把新達比亞也掛在篾笆墻上。哎呀，這一對比，老達比亞顯得更加黑不溜秋，更難看了。

爺爺要到江對面的山上見老朋友，臨走前對我說：“我的地盤讓給你，這兩把達比亞也由你負責了。”

爺爺說的“我的地盤”就是火塘對面篾笆墻下的那張床。那可是傈僳人家的“龍位”呢！只有一家之長才有資格睡在那里。晚上，山風在屋外呼呼地吹。故事里說，風白天住在地洞里，晚上才出來滿山亂跑。屋外越來越靜，看來風也跑累了。月光倒是越來越亮了，篾笆墻上掛著的兩把達比亞灑滿了碎碎的影子。我突然很想彈一下達比亞。

“咚——”我很小心地撥動了新達比亞的琴弦。

“咚——”墻上那把老達比亞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

是誰動了墻上那把琴？是不是鬼？我慌慌張張地喊來阿爸阿媽。阿爸不相信有這樣的怪事，撥了撥新達比亞的弦：“咚——”

“咚——”墻上那把老達比亞又響了！

阿爸嚇得退后幾步：“這是怎么回事？莫非老達比亞顯靈了？”

阿媽也嚇得夠嗆，責怪道：“都怪你！非說要把它改成一把瓢！”

“是誰先嫌它難看，要當柴燒來著？”

幾天后，爺爺回來了。誰也不敢提老達比亞顯靈的事。后來，我忍不住把那天晚上的事說了出來。爺爺告訴我：“凡是達比亞，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它們都是兄弟。只要撥動一把上的弦，另外那把上的弦就會應答。”

再后來，我長大了，成了中學生，才知道這是物理課本上說的“共鳴”現象。我并沒有把這個科學道理說出去，因為爺爺已經去世了，我要替他保護好老達比亞。

向陽塔摘自《小學生之友》

樂器知識卡

達比亞是怒族古老的彈撥樂器，形如琵琶，流行于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當地漢族人稱其為“怒族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