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寬

摘 要:我國與東盟國家開展了多層次貨幣合作,中國-東盟自貿區經濟一體化程度高有利于推動人民幣東盟化。我國政府也從擴大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互換和與東盟國家進行開發性金融政策方面促進人民幣東盟化。由于東盟國家金融合作機制落后制約了人民幣區域化發展以及人民幣區域化存在不平衡的問題。因此需要通過推動人民幣在東盟地區直接投資、在自貿區范圍內采取合理的人民幣回流措施,深化中國與東盟國家貨幣金融合作和逐步實現人民幣在東盟自貿區資本項目下可自由兌換。
關鍵詞:中國-東盟自貿區;人民幣區域化
2009年我國實行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以來,我國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提速,形成了香港、新加坡和倫敦離岸人民幣市場。2016年人民幣納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SDR貨幣籃子。2021年第一季度人民幣在全球外匯儲備總額上升到2874.6億美元,占全球官方外匯儲備構成的2.45%。在資本項目尚未實現自由兌換的條件下,人民幣國際化快速發展也帶來了貨幣職能結構性失衡問題,跨境貿易結算人民幣比重過高,投資和儲備職能的人民幣比重偏低。2021年6月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 的數據顯示人民幣在全球支付占比僅為1.9%。美元和歐元在全球投資和外匯儲備量仍居于絕對優勢地位,美元和歐元占全球外匯交易量的3/4、全球債券發行量的3/4和全球外匯儲備量的90%。
2015年8月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實施,在美國加息政策的影響下,全球實行盯住美元匯率機制的國家,本幣大幅貶值,人民幣匯率也由單向升值向雙向波動轉變,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放緩。人們對人民幣國際化路徑反思,人民幣應當遵循先區域化后國際化的道路。經濟高度一體化的中國-東盟自貿區是我國最優貨幣一體化區域,可以實行先人民幣東盟區域化后人民幣國際化的道路。
一、 中國-東盟自貿區人民幣區域化的現狀及發展條件
(一)中國-東盟自貿區人民幣交易的現狀
中國-東盟自貿區銀行間外匯市場交易品種增加,人民幣跨境金融體系不斷完善。我國已經實現了與馬來西亞林吉特、新加坡元、泰銖在中國外匯交易中心直接掛牌交易以及廣西實現人民幣對越南盾和柬埔寨瑞爾銀行間外匯市場的區域交易。東盟國家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和印度尼西亞等國有較為發達的金融系統,可以搭建安全、高效、便捷的人民幣跨境清算系統,不僅可以為跨境貿易結算提供便利,還可以為人民幣跨境投資和人民幣債券投資提供技術支撐。
東盟成員國與我國建立多層次貨幣合作關系,形成了離岸金融市場、清算行、本幣結算等多種形式的本幣合作。新加坡人民幣離岸市場成為全球僅次于香港和倫敦的第三大人民幣離岸市場,已經形成較為穩定的人民幣同業拆借利率和人民幣存款利率。2019年新加坡離岸市場累計發行人民幣債券達到550億元。中國人民銀行與馬來西亞、泰國和菲律賓的中央銀行也相繼簽訂了人民幣清算安排,與老撾和越南貨幣當局簽訂了本幣結算協議,與印度尼西亞中央銀行簽署了促進本幣進行雙邊貿易和直接投資結算的諒解合作備忘錄。截止2019年末中國-東盟自貿區成員國已經有200多家商業銀行及其分支機構與我國商業銀行及分支機構建立代理行合作關系。
(二)中國-東盟自貿區成員國的匯率形成機制有利于實現各國貨幣的直接交易
中國-東盟自貿區成員國都采用盯住美元或者盯住以美元為主的一籃子貨幣制度,有利于形成相對穩定的人民幣與東盟各國的匯率,東盟各國投資人民幣無匯率風險。我國外匯交易中心也已經對東盟國家貨幣越南盾、泰銖、馬來西亞林吉特,銀行區域間外匯交易市場也對柬埔寨瑞爾進行報價。目前人民幣對東盟國家貨幣的匯率中心價是由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中心價和東盟國家對美元匯率中心價套算構成,實行人民幣對東盟國家貨幣直接交易后,人民幣對東盟國家貨幣的匯率中心價可以由做市商報價構成,由我國外匯交易中心每日開盤前向銀行間外匯市場做市商詢價構成。
(三)中國-東盟自貿區經濟一體化程度高
中國-東盟自貿區產業互補,對外貿易持續快速發展。中國已經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經濟體,與東盟自貿區成員國互為第一大貿易伙伴。1990年《馬斯特里赫特條約》提出了歐元區五項主要經濟指標的趨同性,只有在歐元區各國通貨膨脹率、長期利率、財政赤字、匯率、外債占GDP比重趨同的條件下,才能啟動歐元。這五項指標也成為衡量區域經濟一體化程度的重要指標。中國-東盟自貿區的某些主要經濟指標也保持高度的趨同性。2010-2019年間,中國-東盟自貿區成員國通貨膨脹率在2%-6%;經濟增長率在5%-7%,通貨膨脹率和經濟增長率具有高度相似和保持在合理范圍內。由于我國與東盟國家基本采用盯住美元或者盯住以美元為主的一籃子貨幣的匯率形成機制,因此我國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之間的匯率可以保持相對穩定。在外債占GDP比重方面,除馬來西亞、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外債比重偏高外,我國和東盟其余國家的外債占GDP比重均低于《馬斯特里赫特條約》中“外債占GDP比重不超過60%”的規定。
二、中國-東盟自貿區推動人民幣區域化的政策措施
(一)人民幣與東盟國家貨幣互換范圍擴大
中國已經與東盟多國簽訂了雙邊本幣互換協議。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實行盯住美元的匯率形成機制的東南亞國家資本外流,出現國際收支危機。《清邁協議》的危機救助機制因成員國的繁瑣程序并未發揮有效作用,東盟成員國不得不通過與美聯儲簽訂雙邊貨幣互換協議應對國際收支危機。次貸危機后,一些東盟國家增加了與中國的貨幣互換。經過多次的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續簽,目前中國與東盟國家的貨幣互換規模突破10000億元。馬來西亞中央銀行和印度尼西亞中央銀行與我國中央銀行人民幣互換協議的規模分別達到1800億元和2000億元,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與我國中央銀行簽訂了3000億元的人民幣互換協議,泰國銀行與我國中央銀行簽訂了700億元的人民幣互換協議。
(二)我國與東盟自貿區開發性金融取得初步成果
以我國為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銀行為東盟自貿區國家的能源及基礎設施項目提供信貸融資。我國國家開放銀行發揮開發性金融的優勢,設立了100億元人民幣額度的中國-東盟銀聯體專項貸款。隨著東盟自貿區基礎設施項目的推進,東盟國家需要大量發行債券進行融資,對人民幣債券的需求將上升。我國銀行面向東盟國家發行的多品種人民幣債券得到東盟國家投資者的積極認購。
(三)東盟成員國對人民幣跨境流動的監管
東盟國家金融自由化程度不同,對人民幣跨境流動的監管措施也不相同。馬來西亞、泰國、印尼和菲律賓由于已經實行本幣資本項目下可自由兌換或者實行較為寬松的外匯政策,允許當地居民和非居民在境內開立人民幣賬戶,允許將人民幣自由兌換成本幣使用。越南等國由于對資本項目實行較為嚴格的管制,不允許當地居民和非居民在境內開立人民幣賬戶,只允許邊境地區企業和邊民在邊境地區銀行開立人民幣賬戶。
三、 中國-東盟自貿區人民幣區域化的問題及原因分析
(一)人民幣區域化發展滯后且發展不平衡
人民幣在東盟自貿區交易額與中國-東盟自貿區的貿易地位明顯不相稱。新加坡人民幣離岸市場交易規模遠遠落后于香港和倫敦人民幣離岸市場交易規模。SWIFT 報告指出,2019年新加坡離岸市場人民幣支付量占全球的6.4%,是全球第三大人民幣離岸市場,遠低于全球第一大香港人民幣離岸市場的69%市場占有率。2019年末,新加坡人民幣存款余額1180億元,僅為新加坡全部存款余額的3.3%。人民幣區域內投資貨幣和儲備貨幣職能遠遠落后于貿易結算貨幣職能,人民幣貨幣職能存在明顯的結構性失衡。人民幣跨境支付高度集中于新加坡人民幣離岸市場,其他國家人民幣跨境支付低。東盟國家人民幣交易市場也存在嚴重的不平衡。按照市場化程度由高到低,東盟國家人民幣交易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第一層次是新加坡,已經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和全球第三大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第二層次是馬來西亞,實現本幣在資本項目下自由兌換,允許人民幣在本國境內進行投資銀行間債券市場,對人民幣投資證券市場不設立投資準入制度和投資額度限制。第三層次是泰國、菲律賓等國,允許人民幣在本國銀行間債券市場進行投資,但是對人民幣投資證券市場實行投資準入制度和投資額度限制。第四層次是越南、老撾、緬甸和柬埔寨等國,對人民幣投資本國國內證券市場實行嚴格管制或者尚未開放本國證券市場。2012年柬埔寨才建立證券交易所,2015年緬甸才成立了第一個證券交易所,尚未向境外開放銀行間債券市場。
(二)東盟國家金融合作機制落后制約了人民幣區域化發展
東盟國家貨幣金融合作相對滯后,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后,東盟國家意識到要加強區域貨幣金融合作,以應對區域性金融危機。2000年東盟10+3財長會議在泰國清邁共同簽署了《區域性貨幣互換網絡協議》(即《清邁協議》)。《清邁協議》是亞洲貨幣金融合作取得的最為重要的制度性成果,建立了以貨幣互換為基礎,旨在解決本區域短期流動性困難,彌補現有國際金融制度安排的不足。
由于東盟國家貨幣金融合作僅限于雙邊貨幣互換,金融救助機制手續繁瑣,限制了《清邁協議》救助機制的效用。《清邁協議》下的外匯儲備庫,并非各國實際出資,只有當發生國際收支危機后,各國才按照出資的比例向發生國際收支危機的國家提供貸款。由于東盟成員國缺少國際收支危機貸款的經驗和技術,以及美國對成立東盟外匯儲備庫的壓力,《清邁協議》的外匯儲備庫規定了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掛鉤的貸款條件,雙邊貨幣互換額度僅為基金規模的20%,即僅安排480億美元的雙邊互換規模。其余1960億美元仍舊要依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苛刻的條件進行貸款。因此東亞外匯儲備金救助國際收支危機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2008年次貸危機沖擊全球金融市場,東盟國家貨幣出現大幅貶值,《清邁協議》的救助機制沒有發揮明顯的救助作用,印度尼西亞、泰國和菲律賓等國不得不直接與美國簽訂雙邊貨幣互換協議,而不是通過《清邁協議》的救助機制來解決國際收支危機。
四、結論與建議
(一)通過人民幣直接投資推動人民幣在東盟自貿區投資和儲備功能
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國家開發銀行和中國進出口銀行在中國-東盟自貿區有著機構互設、資金互融、監管互動、人員互聯和信息互通的優勢,應當充分利用東盟國家基礎設施項目缺少資金的條件,積極以股權抵押貸款及主權擔保貸款等方式提供投資服務,也可以針對不能提供主權信用擔保的項目,采取成立信托投資基金,引入公司合作伙伴關系模式。
東盟國家在電站、橋梁、公路、機場和碼頭基礎設施建設能力有限,我國在工程承包和勞務輸出上具有顯著的優勢,目前東盟國家已經成為我國海外重要的工程承包市場和勞務市場。我國可以采用“跨國公司+項目外包+銀行信貸”的方式為東盟國家基礎設施項目進行人民幣融資,東盟國家的企業可以將所持有的人民幣資產向我國工程承包支付原材料、技術和勞務費用,既減少了東盟國家外匯的支付,又有利于人民幣在東盟國家的推廣和流通。
我國銀行可以成立中國-東盟投資基金,通過股權、可轉債、銀行貸款等形式推動人民幣參與中國-東盟自貿區的產業融合,推動以人民幣股權投資的方式參與東盟企業的發展。
(二)對東盟國家采取合理的人民幣回流措施
外商直接投資作為我國引進外資的重要途徑,應逐步放寬對人民幣FDI應用領域和投資主體的限制,允許持有人民幣的東盟投資者直接使用人民幣對我國進行投資。允許東盟國家投資者投資我國銀行間債券市場,可以取消東盟國家貨幣當局的合格境外投資者(QFII)和人民幣合格境外投資者(RQFII)的投資額度限制,使得東盟國家貨幣當局成為我國銀行間債券市場的重要投資者。推動人民幣面向東盟跨區域使用,使人民幣債券成為東盟國家貨幣當局的儲備資產,形成境外人民幣資金在離岸和在岸市場的雙循環體系。當東盟國家貨幣當局人民幣儲備資產達到一定比重,可以進一步放寬東盟國家機構投資者參與到我國銀行間債券市場二級市場的交易和一級市場的發行,最終使人民幣資產成為東盟國家的投資資產和儲備資產。
完善境外人民幣跨境清算基礎設施建設。提升我國人民幣向東盟國家跨境貿易和投資的統計監測功能,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引入實時全額結算模式,滿足東盟國家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投融資業務的需要。對回流的人民幣資金規模進行額度管理,對資本項目下各類別的資金進行合理的引導和調配,預防投機資本跨境大規模流向資本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對我國境內人民幣在岸市場和東盟國家人民幣市場的沖擊。
(三)深化RCEP框架下我國與東盟國家之間的貿易及金融合作
2020年11月,在東盟10+3框架下由東盟國家主導的RCEP協議正式簽署。RCEP協議將中國-東盟自貿區合作擴大到金融服務領域,提出進一步降低市場準入門檻,投資方式不僅局限于傳統的直接投資和間接投資,還包括了法人股票、其他形式的參股和由此派生的權利,法人的債券、貸款、其他債務工具及派生權利。應當充分利用RCEP協議的金融領域合作達成的共識,新加坡獨特的區位優勢和發達的金融市場,在新加坡發行人民幣債券和擴大人民幣投融資范圍,通過新加坡離岸市場擴大人民幣在東盟國家影響力,使得新加坡離岸市場成為中國與東盟國家人民幣貿易結算、投融資和儲備資產的中心。
中國與東盟國家金融市場開放具有不對稱性,RCEP協議對中國與東盟國家相互開放金融市場做出了規定:“每一締約方應當允許在其領土內設立的另一締約方的金融機構進入由公共機構運營的清算和支付系統,并以正常的商業條件獲得融資安排”。我國應當與東盟國家開展多層次、多領域的金融合作創造條件。首先,應當積極推動和引導雙邊金融機構互設分支機構,引導東盟國家金融機構在我國設立分支機構,鼓勵東盟國家金融機構來我國參股銀行等金融機構,鼓勵我國符合條件的金融機構到東盟國家設立分支機構。放松中國-東盟自貿區開展人民幣業務的管制,允許我國境外金融機構以及東盟國家在我國的金融機構開辦人民幣業務,使得東盟國家持有的人民幣既有一定的收益性,又能利用所持有的人民幣開展貸款、結算、貿易融資、信用證等業務,提升東盟國家持有人民幣的信心和動力。
(四)逐步實現人民幣在東盟國家資本項目下的自由兌換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資本項目劃分為7大類40小類。我國除期權期貨交易少數項目外,有36項實現了部分可自由兌換和基本可自由兌換,對各項目實行較為嚴格的投資準入制度和投資額度限制。我國應當按照“先放開長期資本管制、后放松短期資本管制;先放開金融機構管制,后放開對非金融機構和居民個人管制;先放開有真實背景交易,后放開衍生金融工具”的原則,在中國-東盟自貿區內逐步放松對資本項目的投資準入制度和投資額度限制,允許東盟成員國政府、境外清算行和境外代理行投資于我國銀行間債券市場。將滬港通、深港通模式應用于新加坡離岸金融市場。允許境內人民幣資金投資新加坡證券交易所的成分股和在新加坡上市的大型中國企業股票。允許新加坡人民幣資金投資上海證券交易所成分股和深圳證券交易所成分股。在最初滬市、深市與新加坡證券交易所投資期間,實行每日額度和總額度限制,運行穩定后逐步取消每日額度和總額度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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