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玥,王江萍,任亞鵬
武漢大學 城市設計學院,武漢 430072
城鎮化作為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取得了重大成就,但也出現部分地區盲目走上快速化道路,使城鎮化與人口、經濟、生態的關系失衡.因此需要社會各界加大對城鎮化相關理論與實踐經驗的研究[1-2].2014年《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出臺,城鎮化領域的課題進一步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其中諸多學者將目光投向近代中國城鄉轉型和早期鄉村現代化與城鎮化建設的事例.由于復雜的時代特殊性,同一區域在不同發展階段會呈現差異性和多樣性.對此,社會學、歷史學以及經濟學等領域的研究成果豐富,而規劃學科層面的研究則相對薄弱[3-4].
中國城鄉建設有多個發展階段,其中1904-1940年的鄉村建設運動,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第一個重要的鄉村建設發展階段[5-7].自鴉片戰爭后,中國傳統農業社會凋敝衰敗,盧作孚、梁漱溟和晏陽初等一批人,發起一系列具有試驗性的“鄉村建設”運動,旨在改變農村急速破產的狀況.盧作孚在1927-1949年進行的北碚現代化城鎮建設成果突出,于1944年被美國《Asia and America’s》雜志評論為“迄今為止中國城市規劃最杰出的例子”[8].因此,其思想、思路以及措施對于后世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通過整理分析,國內關于盧作孚“北碚實驗”的研究已經開始呈現從人文社科向規劃建設視角轉移的態勢.早期,以王安平和劉重來[9-11]為代表的一批學者系統分析了北碚實驗的思想來源、思想內涵與具體實踐,論證出盧作孚是鄉村建設運動主要代表人物,“鄉村現代化”是其鄉村建設思想的核心,而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交通運輸為龍頭的理論與實踐,則是主要的成功因素.茍翠屏、張秉福和王金霞等[12-14]在此基礎上將“北碚實驗”模式、建設思想與同時期其他鄉村建設運動進行比較,前期研究多站在社會管理和社會工作角度,缺乏城鄉規劃專業視角分析,2010年后的研究逐步導入了規劃思維.謝璇、徐斌和毛華松等[4,15-16]規劃方面的學者,利用空間圖紙解讀盧作孚時期北碚現代化城鎮建設,但缺乏時空過渡對比、事件與空間變化的聯系分析.
本研究利用地圖文獻分析和空間復原等方法將城鄉本身的物質形態變化與歷史事件、歷史現象聯系起來,從而投影城鄉形態演變、系統考察“北碚場”現代化城鎮建設,旨在助力中國鄉村與城鎮建設研究體系的構建,為加深認識當前我國鄉村振興以及城鎮建設中的各種問題與發展方向提供一定的參考.

底圖為《川東區北碚市區行政區劃圖》.圖1 北碚場區位示意
北碚位于重慶主城西北方向,是重慶兩江新區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區域主要為北碚市區.北碚市區原為北碚場,市區范圍逐年擴張,確定以嘉陵江江岸線、龍鳳溪和如今西南大學邊界圍合的范圍為界(圖1).
通過分析歷史資料可以總結出“北碚實驗”可分為3個時期,于此之中穩步推進,但由于3個時期所處社會歷史背景不同,各時期規劃建設工作存在差異.選取每個時期的起始時間即歷史社會背景發生重大轉變的時刻作為關鍵時間節點: ① 1927-1935年峽防團務局時期,鄉村運動背景下,盧作孚擔任峽防團務局局長,以北碚場為中心開始鄉村現代化建設.② 1936-1941年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署時期,北碚所處峽防局改為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隨后在抗日戰爭背景下,北碚被劃為重慶遷建區進行發展建設,城市形態逐漸形成.③ 1942-1949年北碚管理局時期,北碚城鎮建設基本完成,大量人口遷入,改實驗區為北碚管理局,市區穩步擴張.
以時間與歷史事件為線索,利用地圖文獻分析與空間復原將歷史追溯到1927-1949年,通過歷史地圖及其他相關文獻對北碚實驗的規劃工作進行整理,從4個層面分析盧作孚現代化城鎮建設中的規劃內涵.
1) 思想層面上關注“峽防局—管理局”時期建設思想、建設理論的轉變與完善;
2) 制度層面上關注管理機構的形成與變化、城市管理等;
3) 物質層面上關注“峽防局—管理局”時期舊市街修整、新市區建設和試驗區空間拓展等工作;
4) 人際層面上關注城市管理者及最后公眾參與的社會環境形成.
基于紙質歷史地圖,結合1927-1949年歷史文獻資料,分析北碚市區的平面形態演變.借助歷史文字資料以及北碚老照片,繪制出北碚街道立面示意圖,用于街巷立面空間變化分析.由于歷史圖紙的限制,提取1927,1937,1940,1943年4個最接近關鍵時間點的平面空間格局圖,來實現對北碚城鄉空間形態的演變分析.從《盧作孚文集》 《北碚九志》 《重慶北碚區志》等關鍵歷史資料,梳理出歷史時期的各項建設工作與社會狀態.
1927年,盧作孚始任峽防局局長,借此機會開始實施心中構想的一種全新的鄉村建設模式,其中的建設思想與建設理論因為各種時代機遇深化完善.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現代西方的政治學說以及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知識逐漸被引入國內.《早年的盧作孚和民生公司》中曾提到,盧作孚17歲時開始接觸到盧梭的《民約論》、達爾文的《進化論》、赫胥黎的《天演論》以及孫中山的民主學說,他十分推崇孫中山的三民主義[17].其中《民約論》論述了社會結構和社會契約,人的主權及其權利,政府及其運作形式,它宣揚自由、平等、博愛以及社會契約精神.孫中山的民主理論,在民族、政治、經濟、文化和外交等諸方面均提出了系統、具體的理論體系和實施方針.
這些思想不難在“北碚實驗”中找到影子,盧作孚所有建設都建立在人人平等自由的基礎上,利用政府的職能輔助管理鄉村,大力建設發展經濟文化,鼓勵村民參與建設管理,強調社會責任感,提出人需“皆有職業,皆受教育,皆能為公眾服務,皆無(不良)嗜好,皆無不良習慣”,地需“皆清潔,皆美麗,皆有秩序,皆可居住,(皆可)游覽”[18].
與此同時,西方工業化與城市規劃思想傳入國內,上海、廣州和大連等地首先進行了實踐.1925年盧作孚開始選擇實業興國的道路,1930年組織團隊到華東、華北和東北等建設突出的地區考察.1937年,全面抗戰開始后,大量沿海市政專家和技術人員“內遷”重慶,引入西方分區思想、有機疏散、衛星城市等相關理論.依據盧作孚《東北游記》,北碚現代化模式的源頭糅合有各地城市建設經驗,如: 德國建設青島的城市經驗,日本建設大連的經驗,以及張謇在南通的現代化建設經驗等.而戰后盧作孚聘請擁有西方規劃設計背景的丹麥專家守爾慈參與北碚城區的設計規劃,守爾慈所在的鄉村建設設計委員會依據峽區實際情況擬定出《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劃分市區計劃綱要》[19].
在近代西方城市規劃思想的影響下,中國城市建設經驗完善了盧作孚現代化建設思想體系,最終形成“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交通運輸為先行,以鄉村城市化為帶動,以文化教育為重點”的鄉村現代化思想[10].圍繞這一思想,自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時期開始,實驗區在已有的城市基礎上進行功能分區,沿嘉陵江沿岸,將全區劃分為住宅區、工商區及公共及半公共建筑區,其中北碚市區囊括住宅區、商業區以及公共及半公共建筑區,并作為行政中心重點發展(圖2,依據《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全圖》繪制).

圖2 北碚實驗區分區計劃示意圖
思想理論完善的同時是制度層面的組織化、現代化,本研究依據《峽區事業紀要》和《重慶市北碚區志》整理總結出“峽防局—管理局”時期的北碚管理體系(表1).

表1 1927-1943年北碚管理體系
1927年至1935年峽防團務局時期,整個機構無地方政權性質,清剿峽區匪患是主要任務,局中雖設有軍事股、政治股等部門負責峽區不同事宜,但除軍事股專門負責軍事相關事宜外,其他機構分工定義模糊.《鄉村建設》與《峽區事業紀要》中對建設制度的劃分也只分為文化、治安與經濟事業,各項市政規劃建設工作被劃分到文化與經濟事業中.由此可見,峽防團務局時期的機構劃分與管理制度構建初見雛形,但制度化管理模式較為薄弱.
1936年,轄區治安已基本穩定,鄉中基礎事業略有成效,改制為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機構設置更為專業,下設秘書室、軍法室、鄉村設計委員會及內務、教育、建設、財務四股和軍法室.其中鄉村設計委員會專門負責鄉村建設設計與規劃,建設股專門負責鄉村具體建設與管理工作.1941年三峽實驗區署出臺建筑法規: 《三峽實驗區北碚市區建筑規則》,該規則規范指導北碚建筑業發展,同時也將部分城市規劃考慮到建筑建設中[20].此時的管理模式已經逐漸專業化,但行政權力不完整,沒有司法權與財政權.
1942年北碚管理局時期,轄區才擁有獨立縣級行政權,此時北碚建設已初具規模,管理架構已較科學完善,分別設有行政機構、地方事業機構、鄉鎮保甲組織和民意機關,實現“管、教、養、衛”.其中行政機構中設置有建設科,專門負責鄉村建設設計規劃與管理.
憑借建設思想與管理機構的完善,北碚將政治空間權力集中,一切空間的設計與改造都服從文化與制度影響下的空間權力.依據《北碚聚落志》與相關老照片整理出北碚市區1927-1943年平面與立面格局(圖3和圖4),其中1937年北碚被劃為戰時首都重慶的遷建區,導致1937-1940年三峽試驗區時期建設突飛猛進,市容改變最快[21].
1927年鄉村建設前,北碚場鎮沿江岸發展,“市街原極狹窄,房屋亦甚低矮,且兩旁有長檐伸出……陰濕湫隘,如置身地下室中,地面崎嶇不平……”,“沒有公路,陸路上的交通只有用幾條石板修筑的大路通向鄰近各縣,路面寬度僅在0.66米-1米不到.”[22]峽防局建立后,因建設經費限制,街道總體格局和形式沒有進行較大改動,只開展局部增建與衛生環境整治.依據蘆原義信的外部空間理論,此時街道立面空間D/H遠小于1,建筑間互相干涉較強,給人近迫感(圖4a).在這個階段,整個場鎮只取得了初步的城鎮化發展.
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時期,抗日戰爭爆發,“北碚場”在轟炸中被毀1/4,同時北碚成為重慶市大后方重點建設城市,這給當地建設創造了新契機,人口與資源尤其是規劃專業人才不斷流入,在鄉村設計委員會的指導下,北碚根據《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劃分市區計劃綱要》有計劃地按功能分區建設.拆除危舊房屋,基于現有地形地貌有序展開建設: “整修市街……鋸短屋檐……街面增寬至1.6-2丈……改舊式房屋為一樓一底無檐牌面的新式樓房”[20];為應對戰時防火防空要求,街道作方格形布置,直線相交排列[21].以往進深過深的街巷空間被調整為“小街區、密路網”格局(圖3c),用以增加空間舒適性,此時街道立面空間D/H約為1,空間勻稱平衡(圖4b);平坦區域被設置為商業區和市中心,較低地帶設置為學校機關區,地勢較高地帶設為公園,各項公共建筑如圖書館、博物館、醫院等也規劃配置在新市區中,整體包圍商業區,兩區來往便利.整個北碚市區已初具規模,逐步成為整個峽區商業的中心區[23].
1942-1949年管理局時期,主要開展北碚市內整理與擴建工作,對建筑層數、密度,道路密度進一步調整,新街市形成放射式與方格式道路結合的格局(圖3d).市區內主要道路交叉路口設有各種形式的廣場,廣場內布置花園,街面鋪以三合土,街旁植以法國梧桐,商業區樓房統一為兩層,新村區樓房高低不一,掩于梧桐中(圖4c)[22].基于市政建設的日益完善,日常空間品質得以提升,優化了城市的功能與景觀搭配,從而使北碚完成了生活、文化和游覽區域的打造(圖5,依據《北碚鄉建記憶》整理).

圖4 北碚市區立面空間演變

圖5 20世紀40年代北碚街景
結合試驗區時期的功能分區與1927-1943年間市區的平面變化(圖2和圖3),可以看出,市鎮的平面拓展是以江邊設立的行政區與商業區為中心,逐步向內腹地延伸,而非無序蔓延.功能分區指導下的北碚建設,一方面考慮到了嘉陵江邊視界開闊、碼頭航運發達、商業興盛的優勢,為后期建設提供了經濟與交通便利;另一方面,也依托后期遷入的大量機關、單位和學術機構的選點對道路網格與配套基礎設施進行布置,確保了市內平面與立面空間緊湊合理的擴展.

圖3 1927-1943年北碚市區建設
于思想、制度以及物質之外,盧作孚也注重對人的引導,在解決人們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基礎上,重點追求社會關系與人文精神建設.
舊時北碚與舊中國鄉村大環境一樣,鄉村民眾思想大多“愚昧” “落后”,對政府缺乏信任,對各項建設事業漠不關心,盧作孚認為在這種大環境下“人們‘只知有家庭,不知有社會’,沒有超出這兩重生活以外更廣義的道德和責任,‘不肯為社會——一樁事業或一個地方——找出路’,結果民族是散漫的民族,社會是散漫的社會,農民更是散漫的農民”[18].
為打破這種傳統只以家庭為中心的宗族社會形式,從峽防團務局時期開始,盧作孚便提倡集團式的社會生活方式,著力培養民眾的公共意識與公共責任感.首先,大力建設公共空間,為不同階級人群就近活動提供物質空間載體,根據不同級別的場所、不同節日組織不同的公共活動,激發場所活力,借此來提升民眾公共精神,促進民眾集體意識.如公共體育場的電影放映,嘉陵江畔的民教運動節,植樹節時公共體育場的植樹典禮等.同時結合公共空間發展體育衛生事業,開展體育、讀書和展覽等多樣帶有教育意義的活動,結合知識分子、思想先進人士的引導,促進城鄉空間精神生活提升,讓民眾逐漸擺脫賭博、求神拜佛和奢靡宴席等低俗的、封建迷信的、不健康的活動.
其次,樹立培育現代化人的目標,利用人們工余與農隙時間,開展各項社會工作,讓公眾主持參與解決社會工作,如碼頭、道路、橋梁、公共衛生、公共集會或游覽地方的問題,以及公共預防水災、火災等問題.政府以具體的活動引起大眾管理公共事務的興趣,訓練大眾管理公共事務方式,組織完成地方自治[18].
最后,到管理局時期,政府采取“城市—鄉鎮—村—戶”分層級管理制度,各層選舉民意代表,定期研討社會建設進展情況及民意收集,上級政府定期指派人員至下級單位指導工作,民意代表可到上級單位參加會議,以此保證及時掌握民眾對全新生活方式的反饋[24].
在盧作孚領導下,通過改善環境的建設去觸動公眾行為,逐一問題的解決使當時北碚鄉村社會中的公共事業由“幫助公眾做”變為“公眾自己做”,推動了現代化建設,地區從而成為公眾參與的共享型宜居城市典型,獲得社會認可.
通過歸納總結可知,盧作孚選擇自主的城鎮化道路于“物質環境” “人文環境” “制度環境”三方面展開現代化城鎮建設工作,從而實現功能體系的現代化、公民社會的民主化(圖6).

圖6 盧作孚現代化城鎮建設模式
首先,不同于被迫的殖民地城市建設,盧作孚的鄉村實驗是謀求中國現代化的自主建設.北碚的現代化城鎮建設雖借鑒了西方理論與實踐經驗,但其本身建設更注重結合中國社會自身特點,以建設為手段,關注經濟、文化、生態以及人的持續發展,實現傳統舊中國向現代生產關系、城鄉關系和社會關系轉型,是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城鎮化的中國本土化實踐成果.
其次,早期“北碚場”雖不具有完整的地方政權,但市場主體的自主性對城鎮建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盧作孚大力發展經濟、交通,以市場機制為主要動力,產業的興起、聚集、產業結構動態變化以及運輸狀況改善推動北碚實現高效率的自主城鎮化.同時盧作孚作為峽區最高長官,可憑借其權力實現北碚自身規劃建設,如直接動用官府力量以“寓兵于工”的方式改造市容市貌,整治社會治安等.而晏陽初、梁漱溟等人沒有過多的政治軍事權利,無法實現強有力的自主鄉村建設,他們的鄉村建設事業主要依賴國民政府、地方軍閥的政治力量、經濟補助以及外界募捐資助,薄弱的權利、動蕩的政局與不穩定的資金來源導致這些鄉村實驗最后慘淡收場.
盧作孚從城市經營者和建設者的雙重身份角度出發,以產業和公共服務作為城市建設的支撐,對既有本地資源進行空間權力再分配,逐步現代化城鄉物質環境、制度環境與人文環境,實現了北碚鄉村現代化轉型,建立起具備居住、工作、游憩、交通等城市主要功能的現代城鎮功能體系.
北碚鄉村現代化首先充分挖掘地域性資源,通過經濟、道路建設為鄉村建設提供經濟基礎,同時突破傳統鄉村環境的地理限制,將鄉村與外界聯系起來,引入新興資本、現代化思想等空間勢力;其次借鑒西方的城市規劃思想與實踐經驗,逐漸完備管理制度與管理體系,在尊重原有文化歷史與城鎮肌理基礎上,對空間進行規劃與設計,構建出完善的城鎮空間結構;最后優化現代城鎮空間品質,結合功能分區布置建設市政設施、城市綠地與公共開放空間,利用開放的公共空間引導民眾向現代化的生活方式轉變,一方面建設出山水交融的城市風景形態,另一方面實現培養民眾公共參與精神與契約精神的目的.
“北碚實驗”的本質是對“公民社會”的探索,即一個大眾共享的城市,其最大特點是對人的培養.所有建設都建立在自由、平等、博愛以及社會契約精神的基礎上,北碚所體現出的“產業—城市—人”的現代化城市構架中民眾是城鄉建設的主人,是空間權力的主體.
盧作孚雖以政府的職能領導管理鄉村,但他更鼓勵公民參與建設管理,強調人民的主人翁意識與契約精神,引導人民建設、維護自己的家園,以思想、制度、物質和人四方面入手,利用法律、制度、演講、教育等具體方式,將傳統鄉村中迷信、保守以及具有小農意識的鄉民,培養為有現代化意識、公民意識、契約精神的現代化人,讓“人民要皆能為公眾服務”,以人為本,民眾成為鄉村真正的主人.正如盧作孚所說“但愿人人都為園藝家,把社會布置成花園一樣美麗.人人都為建筑家,把社會一切事業都建筑完成”[18].
在公民社會的建立中,盧作孚對公民空間權力意識的培養與對城市管理的規范,對當今城鎮建設及鄉村振興有重要借鑒意義.
“北碚場”現代化城鎮建設從西方理論與實踐導入,依據自身的社會環境,自發建立、完善建設思想與理論、大力發展經濟;以完善管理制度、構建管理體系作為隱形手段,保證物質環境和人文環境穩定有序發展;通過修整舊市街、建設新市區、拓展空間作為城鎮現代化的物質支持;通過規劃者管控與空間品質提升實現公共參與型社會的建立,最終完成物質、制度、人文共同協調.
“城市文化”的建設,復雜且影響深遠,其中包涵的物質環境、制度環境以及人文環境同等重要.盧作孚的現代化城鎮建設正是從這三者入手,為近代中國城鄉轉型和早期鄉村現代化積累了寶貴經驗.當前,我國的城鎮建設雖然取得了巨大發展,但仍面臨一些問題.如過往的一段時期,對于物質、制度以及人文環境的建設相對獨立,且過于側重空間結構等物質層面.而通過對盧作孚“北碚實驗”的實踐經驗進行總結,可發現其中的規劃蘊涵亦貼近當今國家新型城鎮化戰略的核心,對新型城鄉轉型、城鎮建設與鄉村振興依舊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因此,在未來的城鄉建設實踐中更應該讓制度環境、物質環境以及人文環境相輔相成、相互制約、并行不悖,實現共同協調的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