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牙在夏日的夜空懸著,蛋清色眼仁里有個女人鬧得翻騰不已,很另類。躍層房間像老城邊的荒垣很空洞,只有四歲的花貓,因同伴的叫聲誘得同病相憐。
命運殘酷著玩笑。獨守空房的寂寞與想要個孩子渴望的失衡。夜深人靜,她需要撫慰的時候,他不是開會就是考察,總有干不完的事。她不明白,說官為民仆天經地義,那老婆不是民么?俺是個老板,也是女人啊。當官的在外威風八面,在家是面條,柔潤光滑捋順溫柔地被咀嚼、品味、琢磨、吞咽,你?工作狂!家里的廢物!“我的孩子,你在哪兒???!”她撕心裂肺在五腑六臟。
改革時興末位淘汰,不行就報屁,何必占著茅房?我離婚,他拒絕,法律就這么護著一個破敗的家,跟安理會投票決策機制大相徑庭。想到這,她說理想和現實、理論和實際、個案和法律之間竟如此割裂。他不懂感情?不懂法律?扯蛋!別說你市委大領導,草根也懂,還用教?!當年的恩愛你一掃了光!失落的欲望變成恨,恨成咬牙切齒,嘎嘣直響,那鼓脹、爆發的情欲在健美的身子洶涌澎湃。終于,她又用那寶貝——海外妹子給她自慰的玩具。“給姐夫用用吧,好使?!彼柡曷兜难凵駜?,感動著美國的妹子那關愛的細致柔情。她留了藥,卻拒絕了那玩具。她盯著那疑惑的眉眼,說妹啊,姐這真身都不好使,假的對他還有啥用?那是個軟硬不吃的呆子!指著自己火辣辣的身段,她可憐著哀怨?;厥?,她說妹子你不愧商海精英,在老美這也玩得如魚得水、風起浪涌。這是啥?市場!你懂市場。
入鄉隨俗的市場經,前衛、實在、纏綿、得體,說得那妹子一臉驚愕:“市場?!”
不是么?市場就是需求。你懂需求。就是說,你懂人心想啥。
姐,說到家,這是人場,是人性,懂得人場就懂市場,懂人性就是理性、知性。
她感動地望著那蔭蔽奇異的洋玩意,漾出的淚花染得妹子也春情蕩漾了。
國門洞開,沒多久蒼蠅蚊子就鉆來了,那人性、自由、博愛旗號下的玩具坦胸露懷公然亮相,雖然打黃掃非風風火火,而游擊式的黃賭毒依然滋長。于是,她再沒有第一次把玩在手里,仔細而羞澀地品味著的那一抹神奇而驚艷的光芒,葷腥的俗氣夾著些許的哀怨。
這時,花貓生愣地沖那玩意叫了兩聲,溫熱的眼神理解并支持她開拓性的行動。她再次調弄著,試圖找到異樣的快感,卻失望了……
神奇一旦被打破便是粗俗。一刻鐘后她稍覺舒服,而經驗和打假意識讓她覺得上了當受了騙,自言自語:假的就是假的,裝兇充愣自欺欺人。她隨手把那洋玩意扔進浴缸,我也泡泡你!
后來,她特意在鄉下的娘家養了些烏雞和梅花鹿,給丈夫進行滋補的根治,這對老人也是個安慰。老人生怕離婚弄景的,那老臉往哪擱?女婿可不是草民,管著三百萬人的大官。
她用盡了心思卻無顯效,男人又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離譜,那么奢華。
她仍然難以入睡,吞了幾片安定,卻如假藥,喝了口酸奶也是白搭,索性她從酒廚里摸出一瓶杏花村來了個飛流直下!這是她排遣焦慮的靈丹妙藥,以往的憂愁恰似煙消云散,而今卻是百味雜陳翻騰不已,好歹披了件便服,趿拉著腳上的拖鞋,揣上男人的浴衣披頭散發沖了出去,咵,一甩鋼門,竟忘了鑰匙。
二
遲麗娜蒙族,四十多歲,按說已近更年,歲月雕蝕的老態早爬上了菜色的臉龐,粗糲的皺紋將額頭畫出滄桑的輪廓,而她紅元帥般的晶瀅鮮亮,在男女性情上依然鮮活。男人身子單薄力不從心,親熱很少,工作又忙得連軸轉,供求雙方失了衡。雖在社會問題上他高屋建瓴對癥下藥,精準設制政策,具有快刀斬亂麻的果決,人稱江鐵牙,私生活卻是打狼。他苦惱著:自己刀難削自己的把,讓愛人受著委屈。她想要個孩子,卻是奢望,這對女人是剜心刺骨的血痛。
可有人卻說他借工作忙的引子掩飾性冷淡,審美疲勞了,明修暗渡,瀟灑外邊的風花雪月浪漫無邊。這年頭會、館、社、所煙花柳巷玩給誰的?老板和官員,前者是上帝,后者是判官。他壓抑、胸悶、缺氧,又無法漂白,原本玉質冰清的好名聲竟被贓官污染著、糟蹋著。
他叫江心,市委常務副書記,比媳婦大九歲,夫妻感情原本是優酷的。因他書念得超好,麻桿形體絲毫沒影響他智力的迸發,一路過關斬將,踩著大學的底子干到市委大院,一人之下三百萬人之上,最后當了市長,副字也消了。
清心寡欲卻不忘情義,江心總記著一路求學的顛簸中,受益遲麗娜父母的慷慨資助。他打小父母多病家境貧寒。麗娜父母心眼好,見一家人老實厚道,江心勤奮上進,便親戚一樣資助他。江心以感恩的心態愉快地接納了她的愛。
李政道、楊振寧宇稱不守恒定律是不對稱的美,而他們私生活的不對稱非但不美卻是危機。
麗娜請陰陽先生算命,說你屬蛇他屬兔,蛇盤兔擋不住。沒冒,早晚要走紅運。
麗娜身為私企老板說一不二,經商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電子超市風生水起。隨著財源滾進,姣好的容顏愈發鮮亮。這讓江心感到驚訝和神奇,她沒借他權力獨自打造的商業帝國,卻已全省連鎖。
江心吞咽著隱忍的苦水,至死不離婚,他說那是啥?民間叫打八刀,難聽死了!況且,身為領導,要成為自律的楷模,包括私生活。知近人說他男子漢大丈夫,要因時而動因事而決,不能固守田園一條老路跑到黑。既然她決意分手,那就任其自然順水推舟,何嘗不是解脫?你怕打光棍么?憑你的身價找個白雪公主、演藝名星金屋藏嬌,隨意!多少高官已把新桃換舊符,你還固守清名一棵樹吊死?!越這樣急三火四、吹胡子瞪眼地規勸他越痛苦、越不吐口,他說那影響可了得?!社會離婚率已突破兩位數,咱再打個樣雪上加霜!這不犯法卻也不好提倡,一個領導在社會上絕不是他自己,那影響放大得無邊無沿!道德法庭這個檻對領導干部應該更高!再說我有今天,不是當年人家助學連想都不敢想。感恩道謝單在嘴皮上耍?市儈小人的勾當!忘恩負義我江心說死不干??!
深夜,他無奈的想著。市委擴大會議文件材料很緊,忙了一陣,便交給辦公廳秘書處女處長——聞伶整理去了。月色已淡。他又向聞伶交代了文件的一二三四,便去了值班室,還有司機熊濤,這是他有意的安排,以規避和聞伶夜班的猜疑。別說這,當年他和女下屬出差海南也是規矩本分。那美妹想在幽柔浪漫的天涯海角拉他進入溫情的夢鄉,他嚴詞拒絕,以致背后挨罵:出差亞熱帶的冷血動物!
麗娜在出租車里掠過湖心公園,轉過彩虹廣場,繞過林立的樓群,心情微許開朗些。然而那灰色霧霾立馬又彌漫心頭。的士以一百的邁速鉆進一爿死寂而荒涼的樓盤,她心里暗罵:鬼城!敗家子造的鬼城!鬼魅叢生毛骨悚然,嚇死人了!!
平時她去店里巡查,在慈善總會捐助,履行副會長的責義,順便在健身廣場修復身心,卻不知鬼城究竟啥模樣。而這是解放前與刑場為伴的火葬場,山峁間古城的老荒垣錯落著無名的墳塋,傳說的鬼打墻、鬼作妖、鬼吹燈、鬼吃人、鬼演戲……?仿佛種上了蒲松齡的《聊齋》,鬼頭鬼腦烏煙瘴氣。頭一次近前領略,那駭人的陰森讓她身子雞皮疙瘩堆砌。
她一身冷汗,鬼崔般飛到了市委大樓腳下,扔下五十元,便急匆匆敲開警衛室的鋼門。的士司機掰開三十塊零錢,她一擺手,算了!那是的哥半夜辛苦的小費。謝謝。
的哥樂不顛兒地跑了。警衛睡眼惺忪,抹了兩把黏糊的眼皮,裂開奇異的眼神,定睛一瞧,嚇了悔恨半輩子的一跳!夜半三更只見這披頭散發的女人,如虎添翼地橫在眼前:“啊,那強悍的雷主——梅超風!”門衛倉皇地嘚瑟兩下,而職業的剛性頓時又鎮靜起來,心說“???又是她——江副書記嬌美強悍的賢內助!今天帶來的不是領帶是件浴衣,周致啊?!?/p>
“啊,遲姨,您哪?!彼龑δ菢O盡巴結地恭維并不搭話,抱著那件針織浴衣直奔樓上。警衛連喊帶叫幫他找人,她莽然不顧,已扎沒了身子。
剛向二樓右邊拐彎,只見門牌下邊一絲燈光,她撳門探頭,那身材修長、體態婀娜的中年女人正伏案疾書。她知道這是江心手下秘書處女處長——聞伶,便下意識地攪鬧起來。憑心說,她真沒聽說他們有什么桃色新聞,甚至他與所有女人都沒有不干不凈的嫌疑,但他總不回家,心里沒底,都說有些官員把家當旅館,三天兩頭就再見,那畢竟還是個館吧?!得回家吧!說省著老婆不用,工資不動,外邊粘花惹草,野味偉哥補腎。呼朋引類逗雞狎妓,那偶爾跟老婆沾個邊也溫柔??!那叫外邊彩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他可好,這個家連旅店都不如,被遺忘的角落!我連個保姆也不夠,是個擺件!我這面紅旗早成了褪色的白旗!想到這她怒沖腦門,幾乎爆炸!尤其這女處長聞伶,在她突然降臨的剎那,刷著一臉驚訝的木然,不禁讓她的心油煎火燎。
聞伶的寒暄被麗娜的突來乍到驚訝著,來不及表現的熱情被那一臉冷不防地蕭殺所覆蓋,面目呆滯。于是,那醋味的聯想便在腦子油然定格一種理所當然的情景:“你個腥騷的狐貍精!別看表面雅致賢淑文文靜靜,花花腸里妖女人的欲火一定很旺!要不夜半三更孤女一人獨伴青燈,鬼一樣熬扯啥?原來你一個企業秘書直接干到市委,坐上秘書處長交椅,沒有他江大官人提攜,豈不猴屁股掛妓院——自作多情?!
女人報恩靠啥?投懷送抱!這隱秘的私產,不傷邊不損沿,領導一個笑臉水到渠成!三妻四妾、金屋藏嬌的狗官加鞭子趕!他外邊有沒有小妖精鬼知道!誰不裝相?退一萬步說他手握重權,那巫山云雨、魚水之歡不是順手牽羊的小菜?!要不,那個電費收款員賤娘們,咋就妖猴似的干上了電業局長?!還有那腥臊的物價員,狗X不是咋就蹦上了處長?!不靠那身賤肉給權利玩弄,憑啥?!人說男人發達靠出身,女人輝煌要獻身!男人出息靠騙,女人上位靠賤!他江心剛剛五十歲,說不行就下馬了?!那大補的烏雞抱蛋煮了多少?憑俺百般調理他卻死人一個!逼得我雙管齊下,一邊用那洋家伙聊以自慰,一邊跟他提出翻牌離婚,他死活給你扛著,真是死逼梁山!不到棺材誰落淚?不見黃河誰死心?如今,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 丙惸认胫胫?,恨不上前撕破聞伶的臉,讓她丟人現眼在市委大院!
“哎,還是慢著點,捉奸捉雙,沒抓住她們鬼混的現行空口無憑?!庇谑撬樣樀呐擦四_步,把聞伶的熱情當做歡快的奸狡決然而過。
聞伶呢,晉升市委半年,對領導的提攜只想以工作回報,她原本憑能力和素質經公開選聘干上來的,知道江書記腦清醒有條不紊,具有學者的理性思維,他在腐敗風刮得很囂張,一些官員墮落了他依然清心寡欲不為所動,眼見一些托門子盜洞的都被拒之門外,要他電話、住址一概回絕,根本不講仨薄倆厚、拉拉扯扯,是純正的硬牌——江鐵牙。
然而在信訪局門口排號的,一旦讓江鐵牙見著便上前搭訕一番。司機往外拉他,說“領導啊,這躲都躲不起,你可別找麻煩,這些人哪有好事?不是蒙冤受屈就是打官司告狀的,你看那干的順風順水的奸茬,誰往這草民堆里湊合?那些風云人物誰管這事?”這時江心的斯文變成脾氣,怒吼道:“開好車是你本分,別啥都管!”說著便走近上訪者,說“兄弟,你的事我可能管不了,但我想知道你為啥上訪?”
上訪者見他是個大官,便跟他訴苦。他不是正管,不能直接干預信訪,就把這些事編上辮子,在市委常委會上兜出來,讓黨政一把手關注,有時他也隔著鍋臺上炕。有一次他剛下車,見個血葫蘆似的中年男子,身披著“袈裟”隨風飄蕩,細看卻是編織袋改的斗篷,上頭是幅漫畫:那離拉歪斜干打壘房子上刷著“拆、扒”兩個極其夸張的黑體字,前后鏟車虎視眈眈張著鋼牙巨齒,吞噬著那可憐的路邊小偏廈兒,冒煙咕咚一片狼藉,手持棍棒、兇頭巴甲的地痞流氓,在風燭殘年的老太太跟前,舞舞扎扎耀武揚威!那情景令人膽顫心寒。看到這,他腦子里頓時呈現三個概念:房子被暴拆了;他是“釘子戶”;動遷沒有補償,沒房住,便拉他到一邊,那人一吐口就明了,而當時八十歲老爹還在老房子地上臥著,渾身痙攣嘴冒白沫,只剩一口氣!不然又一出野蠻拆扒的人命案?。。?/p>
江心特別分憤恨這狼心狗肺,把百姓當敵人、草芥、二X、當球踢的惡霸。沒等他把話說完,一擺手:“兄弟,你先消消氣,看看老人怎樣?明天你打我這電話,我安排。不過你這套行頭可別再穿了,最好現在就脫了,快!”他這一說,小伙子像遇了救星,立馬脫掉了袈裟,隨即一個大哈腰趴地嗑上了響頭!江心愣了說你出啥怪態?!這不是封建衙門!年輕人也覺得大白天的市府廣場,這舉動真不好看,一溜煙跑了。
次日一早,年輕人由江心讓聞伶介紹到法律援助所。律師寫了上訴狀。最后賠老人兩萬元醫療費,補償了動遷款。不料,他引火燒身了。人們見這江鐵牙對百姓有情有義,是個辦實事的好官,便一窩蜂找上門來。信訪的主管報告了局長,局長匯報了副市長。那副市長卻很驚訝:“好你個江鐵牙!憑著市委常務副書記就目中無人,隔鍋臺上炕?!連我這主管副市長也腳面水平趟?!得罪我不要緊,市長那你咋交代?!”
(待續)
作者簡介:
魯寧——禚玉忠,祖籍山東長于遼寧。遼寧散文學會、鞍山傳記文學學會、詩人學會、書法家學會會員。作品在《當代作家》《大家》《芒種》《中國散文網》《中國農民報》《西北作家》《鞍山日報》等報刊發表,分別榮獲全國散文、詩歌、書法征文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