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文
5月28日,拜登政府向國會提交2022財年國防預算案,提出下一財年美海軍將退役包括7艘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4艘獨立和自由級瀕海戰斗艦、1艘黃蜂級兩棲攻擊艦以及全部12艘MkⅥ型高速巡邏艇等24艘,共12萬噸戰艦。與其他戰艦功成身退不同,4艘瀕海戰斗艦不僅研發和服役時間短,而且其他同類艦尚在交付之中,屬于典型的“英年早逝”。美軍曾經寄予厚望的瀕海戰斗艦會否曇花一現?
眾所周知,自從美國贏得冷戰勝利和海灣戰爭、科索沃戰爭、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以來,美軍建設經歷了一場從適應與大國和國家集團的大規模、高強度戰爭,到適應與恐怖主義的小規模、低強度但對手不明、戰場復雜的戰爭的轉型。美海軍瀕海戰斗艦的研制和使用,即是這場轉型的產物。
發展瀕海戰斗艦的具體動因有3個:一是威脅發生改變,與同等對手的高強度、大規模的海戰成為過去,美海軍進行了“由海向陸”“前沿存在”的戰略轉變,即不再片面發展航母、核潛艇、驅逐艦等大型遠洋作戰平臺,轉而積極發展小排水量、機動靈活,適應瀕海作戰的輕量型水面戰艦;二是對手變得捉摸不定,在2000年前的近30年,美海軍損失的5艘大型軍艦全是發生在近海,其中3艘毀于水雷,1艘被反艦導彈擊中,另1艘被恐怖分子用橡皮艇自殺性襲擊破壞,被攻擊重創的科爾號宙斯盾驅逐艦有17名艦員死亡;三是戰場條件發生改變,在伊拉克戰爭中,美軍派往海灣地區的艦隊55%都停泊在瀕海區域,80%~90%的后續部隊也是經海運抵達。這表明瀕海作戰成為美軍的重要任務,美海軍必須在瀕海區域加強作戰力量。
瀕海戰斗艦,英文名為Littoral Combat Ship,簡稱LCS。2001年,美海軍研究室正式提出建造瀕海戰斗艦。這是一種針對近海地區作戰而設計的新型艦種,體積比導彈驅逐艦小,具備在瀕海地區的攻擊作戰能力,也可運輸小型攻擊部隊、裝甲車及其他戰斗裝備,是一種裝備高度自動化系統的快速、機動、吃水淺的水面艦艇。
在美海軍開始研制瀕海戰斗艦之時,有3種艦型作為參考:挪威海軍的260噸的盾牌星座級氣墊雙體導彈快艇、瑞典海軍600噸的維斯比級傳統型輕護衛艦和英海軍800噸的海神號三體型試驗船。這3型艦艇分別采用截然不同的船體結構,具有全隱形、高航速、適航性強、自動化程度高等特點,成為美國發展瀕海戰斗艦的重要參考。
2002年5月,由美海軍牽頭,吸納美國及盟國廠商參與的6支研發團隊,開始合作研發瀕海戰斗艦。2004年5月,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和通用動力-巴斯鋼鐵公司力挫雷神公司,獲得系統設計合同及原型艦的建造合同。通過對比參考和綜合權衡,美海軍最后確定了自由級和獨立級2種瀕海戰斗艦作為研制型號。

2000年10月,美軍科爾號驅逐艦在也門亞丁港加油時被襲擊,致使船體嚴重受損
自由級瀕海戰斗艦的艦體采用V型半滑行單體設計,外表噴涂有吸波材料,雷達反射面積小,具有良好的隱身能力,艦長127.4米,寬13.16米,吃水3.9米,滿載排水量3450噸,最高航速45節,18節時的續航力為3500海里、45節時為1150海里,艦員編制50~75人,一次補給可續航21天。
獨立級瀕海戰斗艦采用三體型設計,以吸波材料和外形設計加強隱身能力,艦長127.6米,寬31.6米,吃水4.3米,滿載排水量3100噸,最高航速可達50節,18節時的續航力為4300海里,47節時為1500海里,艦員編制50~75人,一次補給可續航21天。
美海軍對兩型瀕海戰斗艦設計的作戰功能包括水面戰、反潛戰和反水雷戰,兩型艦的武器配制均圍繞這3個方面:除自動艦炮、榴彈發射器、機槍等常規武器之外,還可搭載1~2架MH-60R/S海鷹直升機、2架MQ-8B(或1架MQ-8C)火力偵察兵無人偵察機;主要反潛裝備包括AN/SQR-20多功能拖曳聲吶、MH-60R/S反潛直升機、配備超輕型拖曳聲吶的無人水面航行器等;反水雷武器包括反潛直升機搭載的AN/WLD-1遠程遙控獵雷系統、AN/AQS-20A機載拖曳式探雷聲吶系統、AN/ALQ-220機載感應式掃雷系統、AN/AES-1機載激光探雷系統、AN/ASQ-235機載滅雷系統、AN/AWS-2機載快速清除水雷系統等。
自由級瀕海戰斗艦由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設計制造。2006年9月,第一艘自由號下水,2008年11月開始服役。迄今,自由級瀕海戰斗艦已經交付總共10艘,最近一艘被命名為圣路易斯號。獨立級瀕海戰斗艦由通用動力公司設計制造。2008年4月,第一艘獨立號于下水,2010年1月開始服役。迄今,獨立級瀕海戰斗艦共服役9艘,最近的一艘被命名為查爾斯頓號。

美國MH-60R海鷹直升機
美海軍原計劃至2020年部署42艘,總共部署52艘瀕海戰斗艦,實際部署進度有所減緩。導致瀕海戰斗艦尚在部署階段就開始退役的原因,是瀕海戰斗艦暴露出了嚴重問題。
早在部署之初,瀕海戰斗艦就出現不容忽視的問題。例如,從設計功能上說,瀕海戰斗艦不能防御潛在對手用小型快速攻擊艦攜帶的反艦巡航導彈;從建造質量上說,有交付的瀕海戰斗艦導彈發射器不達標、船體出現少量漏水等問題。
但瀕海戰斗艦在實際應用中的最嚴重的問題出現在動力系統方面。2015年底,自由級瀕海戰斗艦密爾沃基號在其處女航中就因動力系統故障,被拖回基地。2016年初,同型號瀕海戰斗艦沃斯堡號僅因操作員不小心在未加入潤滑油的情況下開啟了動力系統,導致動力系統故障。2019年10月,小石城號瀕海戰斗艦也因動力系統問題,導致頻繁出現自動停機現象。2020年11月,裝備第二艦隊的自由級瀕海戰斗艦底特律號,在大洋之上執行任務時,因動力系統故障失去推進力,只得由其他艦只拖回納維拉爾港,在進行簡單維修后返回位于佛羅里達州梅波特的母港。
瀕海戰斗艦的動力系統問題源自設計缺陷。自由級瀕海戰斗艦的動力系統問題主要出在作為傳動裝置的組合齒輪上,這源自瀕海戰斗艦所追求的高航速。瀕海戰斗艦設置了40節以上的高航速標準,而使用柴油發動機航速僅能達到10~12節,想要更快,就必須使用燃氣渦輪發動機,使用組合齒輪才能將動力傳送到瀕海戰斗艦的推進軸。這就增加了動力系統傳動部件的復雜性。對任何系統而言,復雜性增加必然導致可靠性下降。
自由級瀕海戰斗艦由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設計,由芬坎蒂尼公司的馬里內特造船廠建造,但存在缺陷的傳動齒輪是由德國公司設計生產。美海軍已經開始與設計生產方研究解決方案。但改進方案尚需進行一系列測試。由于高航速要求與動力系統復雜性之間的固有矛盾無法根本解決,改進方案只能盡量將問題降低到最低程度,但無法根絕。
除此之外,裝配艦載無人偵察直升機是瀕海戰斗艦的一大特色,為瀕海戰斗艦提供重要的戰場情報來源。但是,在2021年4月,美海軍第三艦隊裝備的查爾斯頓號瀕海戰斗艦搭載的一架MQ-8B火力偵察兵艦載無人直升機,在一次演習中升空后墜海,落入海中之前砸中查爾斯頓號艦體。由于MQ-8B火力偵察兵無人直升機起飛重量達到1.4噸,事故不僅損壞艦體側面,而且損壞了安全網。雖事故原因尚在調查之中,但不管調查如何,都屬于人機之間、搭載艦與艦載無人直升機之間的協調問題。在無人智能化作戰平臺日益深入戰場、加入作戰的條件下,這一問題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解決具有挑戰性。

位于佛羅里達州的梅波特海軍基地是美國第三大艦艇集合地
鑒于瀕海戰斗艦在交付與使用之中屢屢出現的嚴重問題,已經獲得“小破船”的名聲,更有業內人士認為:美海軍有關瀕海戰斗艦的種種努力,已被證明是一場慘敗。
縱觀美軍裝備發展史,從開始研制到試制出樣機、測試、優化、交付、部署到形成作戰能力,大致需要20年時間。如E-3預警機、F-22作戰飛機、三軍聯合戰術信息分發系統(Link-16)等都是這樣。至于服役時間,也至少應該在20年左右,少數裝備如B-52戰略轟炸機20世紀50年代交付,已經服役60年以上,計劃將服役到2036年。瀕海戰斗艦從研制到退役不到20年,是典型的異常狀況。導致這一結果,除上述研制、設計和制造等方面的缺陷外,還有美軍戰略轉變和作戰對手改變等原因。
一是美國軍事戰略從反恐重返大國競爭。從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至今,美軍建設整體上經歷了一個“大回旋”,即三十多年前從應對與同等力量對手的高強度戰爭向應對反恐戰爭轉型,具體內容包括美軍編制小型化、模塊化,裝備輕型化、信息化等;到特朗普執政時開始的從應對反恐戰爭向應對大國競爭轉型,具體內容包括組建新型作戰力量,如網軍、天軍,裝備建設重新重視加強平臺自身防御能力、戰場生存能力,發展無人作戰力量和智能化武器裝備系統等。
二是作戰對手和瀕海作戰發生變化。海灣戰爭以來的數次局部戰爭,美軍作戰對手與美軍相比無不力量懸殊,使得美軍得以以壓倒性優勢展開作戰并取得勝利。在未來大國競爭的可能戰爭中,美軍像曾經經歷的戰爭那樣,無需進行大規模海上決戰即可進入作戰對手近海的情況,不會再有可能。
對于大國競爭背景下的瀕海作戰,美海軍作戰部長和海軍陸戰隊司令于2017年10月聯合簽署發布的《對抗性環境中的瀕海作戰》文件進行了系統論述。其中,將瀕海區域區分為向海(seaward)和向陸(landward)兩個部分。向海部分是從公海大洋到支持岸上作戰必須控制的海岸區域,向陸部分是指可從海上支援和防御的海岸向內陸延伸的區域,二者的交叉區域,即沿海和沿岸則是重中之重。
由于現代化武器系統的傳感器和武器作用范圍均可向海和向陸延伸數百千米,致使海上和陸上作戰交叉重疊。盡管海軍作戰的任務重點仍在海上,但遠程精確制導武器的作用范圍已經大大擴展,覆蓋更多岸上區域。因此,美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需要將瀕海區域的海上和陸上視為整體,海軍作戰區域應該包括陸上空間,海軍陸戰隊作戰區域也應該包括海洋空間。

美海軍星座級護衛艦
因此,美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瀕海作戰核心目標,將是創建一個由海基和陸基傳感器、射手和作戰支持系統組成的模塊化、可擴展和一體化的海軍作戰網絡,提供持續機動的前沿力量,以有力應對危機和大規模突發事件,懾止在瀕海區域出現的敵對行為。這些目標的具體內容包括:建立和維持戰場感知、持續的海上拒止能力;懾止敵對行為、奪取和維持制海權;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建立和維持足夠的防御和攻擊能力,在面對海上拒止威脅時有效實施作戰行動。
三是正在交付的瀕海戰斗艦難以適應作戰需要。美國防部作戰與測試評估辦公室對瀕海戰斗艦的綜合評估結果顯示:為了追求輕型化、高航速而進行的作戰系統簡化,使得瀕海戰斗艦只能應對低對抗環境下與非對等作戰對手的低強度對抗,在與同等對手進行的高強度對抗中,不僅關鍵系統缺乏必要的冗余備份,而且綜合作戰能力不夠。評估報告直截了當的結論是:“自由級與獨立級兩種瀕海戰斗艦,在高強度戰斗中都無法生存。”這使得瀕海戰斗艦在作戰中不僅不能對作戰體系提供效益,反而因為易遭對手攻擊而成為作戰體系的軟肋、整體作戰的累贅和麻煩。
獨立和自由級瀕海戰斗艦原來的設計功能不僅針對近海和沿海,還有進入內陸江河地區的作戰使用要求。但是,大國對手不僅擁有強大的遠海作戰能力,其近海防御體系也非常完備。也就是說,在面對大國對手時,瀕海戰斗艦根本不可能有接近對手沿海的機會,更遑論進入內陸江河。即便是獨立或自由級瀕海戰斗艦冒險接近或進入,也必定是有來無回。
為了彌補瀕海戰斗艦在未來作戰中無法發揮所需作戰功能所帶來的問題,美海軍計劃研發一款新型的星座級護衛艦。美海軍作戰部長吉爾迪表示,星座級護衛艦裝備Mk41垂直發射系統和基線-10宙斯盾戰斗系統,既可以獨立行動,也可加入水面艦艇打擊群的聯合行動,將為美海軍提供多種選擇,有利于美海軍奪取和保持海上優勢。
然而,瀕海戰斗艦每艘均價3.6億美元,而預計取代它的星座級護衛艦,單艦價格已從前期預定的每艘6億美元,暴漲到了后期的每艘11億美元。同時,美海軍瀕海戰斗艦尚在交付之中,有的款項已經撥付,未撥付部分若取消也將面臨違約追責。是繼續履行合同,還是斷然取消承擔損失,發包方和承包方均面臨復雜的程序性問題和責任分擔問題。這對造艦目標355艘,而目前不足300艘,為了多造新艦不得不大量淘汰老艦,拆了東墻補西墻的美海軍而言,是一個嚴峻的挑戰。是將自由、獨立級瀕海戰斗艦在改進之后繼續生產交付使用,還是在近幾年快速將其淘汰出局,美海軍面臨兩難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