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凡
摘 要: 社交媒體的發展改變了傳統媒體主導下的媒介信息環境。公眾依靠網絡技術平臺成為內容生產者,導致專業新聞機構話語權解構,社交平臺帶來了群層化、集群化現象及媒介偏向營造的信息傳播環境。社交媒體從信息環境、專業媒體和公眾三個方面對輿論環境造成了影響,社交媒體的飛速發展給輿論生態也帶來了不可避免的挑戰,在看到弊病的同時,對在社交媒體平臺繁盛之期的媒體、大眾如何做才能促進輿論生態良性發展也提出了幾點思考。
關鍵詞: 社交媒體;信息環境;輿論
中圖分類號: 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672-8122(2021)09-0035-04
一、引 言
社交媒體興起,人們都可以通過社交平臺更快速、便捷的傳情達意,但同時也可以發現,社交媒體時代,社交平臺的興起改變了專業媒體的新聞敘事、生產、分發邏輯,技術賦權把公眾從接收者位置推向了生產者的位置, “ 去中心化 ” 的社交媒體雖然為公眾提供了一個表達情緒和觀點的平臺,但在 “ 后真相 ” 信息環境中,訴諸情感和個人信念要比客觀事實對塑造公共輿論的影響力更大。 “ 人人享有麥克風 ” 的社交平臺的興起引發了輿論生態的極端化,改變了群體在事件中的敘事邏輯,不理性以及情緒化意見集合是當前輿論生態經常出現的問題。
社交媒體時代,信息環境和信息分發、收受主體受平臺化影響發生了重要變化。輿論生態是各種輿論形成的人際環境和促進輿論有序發展的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這種狀態趨于平穩、和諧,人們就容易在一個共同體內相安無事地生活、工作。輿論生態失調,易導致各種意見尖銳對峙、互相聲討,安定的環境就會遭到破壞 ?[1] 。輿論生態架構在信息環境以及傳受雙方的生產分發邏輯之上,社交平臺的發展所帶來的沖擊和新聞業的生產邏輯的變遷也必然會對輿論生態環境中的媒體、群眾意見產生極大的影響,人們在社交平臺上交流的不再是意見的合集,隨之泛濫而生的是對事件情緒的積累噴發而引起的網絡謾罵、人身攻擊等一系列不理性行為。
二、社交媒體語境下的輿論生態
(一)信息環境:社交媒介傳播機制中情緒大于事實
當社會進入一種新的媒介環境時,社會意識形態也會發生改變。印刷媒介是以文字符號為主的理性交流溝通,發展到廣播電視媒介,則變成了尼爾·波茲曼眼中 “ 娛樂至死 ” 的偏向娛樂化的社會意識形態。媒介自身所帶有的技術偏向性,作用在社會意識形態建構之上。
社交媒體時代, “ 身體不在場 ” 的交流模式需要借助符號來傳遞自身的話語和情感,這種依靠符號作為主要交流方式的轉變,使得輿論在社交平臺上的傳播突破了傳統的線性傳播方式。且即時性、碎片化的社交平臺表達機制,用戶在使用的過程中,缺乏理性思考的時間,從想法到觀點輸出,更偏向于沖動和情緒輸出,社交平臺信息形式也變得充滿隨意性和情緒性。2016年11月22日,英國《牛津詞典》把 “ 后真相 ” 一詞定為2016年年度詞匯,意為 “ 即訴諸情感和個人信念要比客觀事實對塑造公共輿論的影響力更大 ” 。社交媒體平臺的發展,也加速了后真相的到來,更加之在匿名的環境下,沖脫現實社會對自身的道德約束和限制,隱匿在互聯網環境背后,社交媒體上充滿煽動性和情緒挑撥的話語文本更容易廣泛傳播。
社交媒體環境下, “ 后真相 ” 這一當下輿論生態體現了 “ 新聞-事實 ” 紐帶的斷裂。在新聞界, “ 新聞反轉 ” 與 “ 輿情反轉 ” 成為后真相在新聞業和輿論場的一個基本癥候 ?[2] 。在社交平臺化發展所營造的情緒化敘事主導的輿論環境中,輿論表現出非理性病癥以及事實到情感的范式轉換,越來越突出地表現為 “ 情緒和信念勝于事實 ” ,公眾更容易被接收到的情緒調動起來,在輿論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偏激和喪失理性,更容易被情緒調動,不加思索地發聲、站隊、充滿戾氣,成為網絡輿論環境的常態。
(二)專業媒體:話語權下放導致輿論環境真相難尋
萬物皆媒意味著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信息來源,也可能成為信息傳播的節點,人們的社交網絡成為 “ 主流信息傳播渠道之一,傳統的大眾傳播模式雖然沒有完全失效,但其作用范圍正在縮小 ?[3] 。及時性、開放性、交互性、虛擬性所營造出萬物互聯的態勢,輿論生態的傳播體系和傳播方式都發生了極大的變革。傳統媒體語境下,精英式的話語傳播使得傳者居于中心地位,新媒體環境下的技術提升,開放的平臺環境降低了參與門檻,每個人都可以充當記者的角色,自身作為信源可以發布自己的事件或自己在公共事件中所掌握的相關信息、拍攝到的現場視頻、與相關人的交談信息等。事件進程中每個人都可以充當發聲筒,充分瓦解了專業媒體在事實報道中的獨家話語權。
除此之外,社交媒體時代最明顯的一個特征是以個人社會關系為節點的社交化傳播, “ 人 ” 作為社交網絡中最重要的節點,承載和連接著各種社會資源。社交媒體對網絡節點的顛覆,引發了整個社會新聞生產方式的變革,以往專業媒體呈壟斷性生產,新聞的生產周期可以保證新聞內容在刊發之前有時間核實新聞真假。社交媒體時代,門戶網站向社交媒體發展的過程中,人工把關已經不能滿足社交媒體時代事實核查及時的要求。專業媒體對內容的壟斷性被打破,網絡的即時互通,讓人們可以自己使用社交媒體平臺迅速發布自己看到的事實及觀點,紛雜的信息致使媒體在核實辟謠的路上就算跑斷了腿也未及謊言和謠言的傳播速度。
傳統媒體事實核查的滯后性、網絡的匿名性和平臺的 “ 把關人 ” 缺失,使輿論環境呈現出的內容真假參雜。而此時,一些把 “ 流量至上 ” 奉為圭臬的自媒體也抓住了受眾不明真相的焦慮情緒,為了吸引受眾眼球,在自己的新聞平臺和公眾平臺上發布一些奪人眼球的引流文章,充分調動受眾情緒,徒增受眾的不安和焦慮。受眾與專業媒體之間信任出現斷裂,在專業媒體事實核查滯后、公信力受損的情況下,加之 “ 后真相 ” 語境中情緒感染力以及在輿論場內占據的重要地位,受眾更愿意相信能帶動情緒的微信公眾號媒體,主觀有選擇性地接受、傳播事實,從而導致謊言淹沒事實,缺少理性交流互動,致使輿論生態環境魚龍混雜,重點信息意見分散難以達成共識。
(三)群眾:社群關系帶來的群體極化及標簽化
社交媒體時代,算法機制改變了傳統意義上媒體與用戶之間的關系,受眾在時間上和空間上的隔閡被打破,以社群為單位的群體成為網絡中的中堅力量。社群基于傳播媒介聚合到一起,以共同的情感傾向和價值觀為基礎,進行信息傳播、情感交流和價值共享。用戶從主動參與社群到尋求滿足感再到刺激社群進一步發展,這是一個情感價值逐漸滲入的過程。虎撲jrs、貼吧吧友、微博超話等都是社群的代表。
社交媒體時代,人們把社交圈的重心更多地從現實轉換到了虛擬平臺上,不再僅局限于自身現實中的社交關系。虎撲、微博、豆瓣、知乎等APP在公共事件發酵過程中成為傳播的主要信源和輿論高地,社群的發展將情感為依托的聯系變得更為緊密。人們置于跟自己興趣相近、志趣相投的群體中,信念觀點相同的人聚在一起強化己方觀點,同時對不同的觀點產生排斥,難以打破圈層之間的隔閡,最后導致群體意見的極端化。在這種群體意見極端化支配下,公眾更多地受群體意見和情緒支配,并非出于對事件的理性分析,忽視客觀真相;對客觀事實的理性分析是理想形態,但受圈層文化以及社交媒體時代的社群思想影響的情緒輿論表達卻逐漸在互聯時代占據主體,在社群和圈層中找到自身情緒宣泄口和集體立場已經占據了輿論的高地,影響著 “ 圈內人 ” 。
除此之外,尤其當涉及敏感身份符號(如官員、富人、警察)和情境標簽(如腐敗、包庇、毆打、狂妄、強奸、虐待)時,社會情緒極易借助互聯網平臺進行放大、聚焦和變異,形成一股強有力的力量 ?[4] 。社交媒體情景下所衍生出的圈層文化和群體性行為,在網絡匿名的情況中,會迅速聚集某一群體并且帶有明顯偏向性的輿論,演化為極端群體性事件。在帶有標簽化群體性事件發生之后,往往輿論生態就會充斥著網絡攻擊、網絡暴力、大量攻訐和謾罵等一系列不理性、宣泄情緒的行為,在 “ 重慶萬州公交墜江事件 ” 中,《新京報》、騰訊新聞等媒體在真相未明的情況下,將矛頭瞄準本應該是受害者的 “ 女司機 ” ,稱這起不幸事件 “ 系一小轎車女車主駕車逆行導致 ” ,引發大眾輿論對這名女司機的集體討伐。 “ 女司機 ” 這一標簽早已被污名化,很多不明真相的網友看到這個標簽就已經開始不明真相地謾罵,更甚者人肉搜索以及信息曝光。隨后事后反轉,并不是女司機的問題,只有極少數理性群眾關注點在事件的真實情況上。這類 “ 標簽式 ” 的群體事件,公眾的關注焦點不在于事件的真假,而在于身份的歸屬和道德對錯,情感成為了一種道德能量和社會資源 ?[5] 。往往輿論的關注點只在當事人被貼的標簽上,輿論的探討和形成過程中已然忽視了對客觀真相的追尋,導致大量新聞反轉和輿論反轉事件的發生。
三、 對輿論生態變化的反思
社交媒體時代,媒介技術作用在社會意識形態上,改變了人們的思考方式和交流模式,媒體生產分發新聞的邏輯在社交平臺崛起的過程中也受到影響,加之群層化的內部傳播結構,輿論生態越來越走向極端化。從網絡輿論在熱點事件中的發聲、流變以及爆發來看,我國輿論生態目前展現出的是一個多元主體包含在內,圈層集群化現象嚴重、情緒支配意志的特點,這些問題直接導致輿論生態失衡,引發輿論環境中網絡暴力、人肉搜索、事件反轉等不良現象經常發生,我國輿論生態還需要多方力量不斷完善,來達到和諧、理性的狀態。
(一)把加強社交媒體時代受眾媒介素養放到首位
社交平臺的發展,催生了UGC(用戶原創內容)和PGC(專業化生產)相結合的新聞生產分發模式,同時把這種模式下衍至輿論場中。開放的社交平臺環境降低了新聞生產與分發的參與門檻,弱化了專業媒體在事件發展、報道流程中的 “ 把關人 ” 作用, “ 人人掌握麥克風 ” 加速了流言和謠言在輿論場中的傳播速度,未知全貌不予置評是社交媒體時代每一位網民都應該具備的基本媒介素養。后真相語境中的 “ 信息繭房 ” 和 “ 回音室效應 ” 同樣也讓處于圈層和群體文化中的看客從 “ 理性中立客觀 ” 變成了 “ 情緒一致想法一致 ” 。例如,引起輿論討論中的某大學生作弊被抓后跳樓墜亡事件,社交媒體和自媒體就呈現出鮮明的任性特征:同情抓作弊的老師,建議對相關老師進行心理輔導,指責學生心理太脆弱 ?[6] 。同樣在青海失聯女生系自殺新聞中,高評熱點是 “ 心疼救援人員,搜救女生浪費社會資源 ” ,網絡輿論對這個自殺女生的逝去毫無悲憫和同情流露。當輿論環境變得多元化,更需要每一個參與者都意識到,自己便是輿論傳播的 “ 把關人 ” ,理性、客觀、中立是群眾應該具備的良好媒介素養,在專業媒體 “ 把關人 ” 缺失的情況下,為了良好的輿論生態環境,每個人都應該先思考再發聲,不只做情緒的宣泄口,共同營造一個理性客觀的輿論生態環境。
(二)增強部門運用社交媒體平臺的能力
社交平臺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也為政府部門了解民情、開發民智、接通民意提供了一個方便快捷的渠道,目前也有很多官方媒體在微信、微博等平臺上開設了官方賬號,新媒體的信息和互動功能使其具備了媒體和社會網絡的技術特征,并彰顯于多主體如何運用信息和互動功能影響治理的過程之中 ?[7] 。管理部門及專業媒體可以在公共事件發展的進程中利用社交平臺與受眾進行充分、及時的互動,掌控輿論動態方向,控制輿論的極端化傾向。
部門在運用社交媒體平臺解決自己的問題時,注重運用其信息和互動功能。在江西樂安兇案追蹤過程中,2020年7月22日,犯罪嫌疑人就曾入室傷人后逃竄,此后,受害者家屬又在家中床底發現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工具,兩度向警方報警并強調前科累累的犯罪嫌疑人的危險性,然而警方卻遲遲沒有到案。在家屬通過微博血淚控訴當地警方的不作為后,警方還在表示:我們不希望受到委屈和無端的指責。在這條微博下面,激起了輿論的軒然大波,在評論區,網友質問當地公安部門, “ 當地警方一開始就重視不好嗎? ” ,卻等來了當地公安的一句, “ 如果可以,我們更希望你能作為優秀的人民群眾來幫助我們抓捕逃犯 ” ,直接激起了民眾的憤怒。在這一事件中,當地公安部門本應該利用社交媒體平臺及時公布案件進展,在群眾恐慌時撫慰民眾情緒,但當地公安部門卻反其道行之,與民眾站在了對立面,輿論就此爆發。
社交平臺作為輿論場的重要組成部分,平臺的協作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應該加以善用,提高不同部門之間的社會協同能力,在輿論的形成、發展過程中可以發揮巨大的能量以及可以左右輿論場中的輿論導向和進行議程設置。同時提高部門人員的媒介素養,在社交媒體平臺中進行輿論引導工作時因勢利導,發揮社交媒體平臺優勢,維護輿論生態的平衡與健康。
(三)把握好后真相情緒的作用
“ 后真相 ” 一詞被寄予 “ 情緒的影響力超越事實 ” 的含義,情感占據理性高地,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輿論生態大環境。但情緒并不是洪水猛獸,適當把握利用情緒,給社交媒體平臺下的情感功能給予合理定位,也正如鄒振東所言 “ 情感是媒介,也是能量 ” 。
公眾對于事件的情緒反應,并非無根可循,是受社會結構壓力影響下的產物。結合中國當前社會轉型期,結構分層化嚴重、思想多元化等現狀并存,在此種社會結構中,人們很容易在情感支配下,在社交媒體匿名環境中發泄自己的憤怒和怨氣。但情感的邏輯是復雜的,它也屬于社會資源的一部分,運用合理恰當,才會調節好輿論場中的戾氣。事實上,很多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并非偶然,而是社會情緒長期積累的結果,有學者由此提出了社會泄憤的分析框架,主張重視事件背后復雜的社會心理因素 ?[8] 。在輿論生態環境中,不能把所有情緒都貼上非理性表達的標簽,在一些與群眾利益相關的事件中,群眾的焦慮和憤怒是有因可循的,在這種情況下,有關部門就要注意到輿論引導過程中群眾的合理情緒,不能一味打壓,及時回應群眾對事件的情感訴求。這樣,群眾在輿論環境中才可能化情緒為理性,進而實現情感與理性和諧共融的輿論生態環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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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曹林.理性中立客觀是很貴的評論品質[J].青年記者,2020(19):96.
[7] ?陳福平,李榮譽.見“微”知著:社區治理中的新媒體[J].社會學研究,2019,34(3):170-193+245.
[8] ?于建嶸.社會泄憤事件中群體心理研究——對“甕安事件”發生機制的一種解釋[J].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09(1):1-5.
[責任編輯:楊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