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人趁著月色歸家 三章

柏永

蓮之問

一到夏天，陶辛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今日，采蓮姑娘的心事與愛情無關。

蓮藕左右一個小鎮的悲歡，藕絲牽動一戶人家的神經，蓮蓬盛放一方水土的信念。蓮花呢？菩薩寶座和人間尤物的距離只在一念之間。

曾經有一個調皮的老頭，賦予我驚世駭俗的色彩斑斕。以水墨畫的名義，荷花在香港登堂入室。于是，我與黃永玉多了一個共同的標簽：大雅。

張揚還是內斂？對于一朵蓮花而言，這是不大不小的問題。

當萬畝荷韻與一襲漢服相遇，答案飄蕩在水面，連同撲捉魚蝦的野鴨，一起往荷塘深處游去。彼岸，一個擺渡人趁著月色歸家。

香樟

從不奢望基業長青，江南的香樟四季蔥籠。

在街角或者村落，香樟要么遺世獨立，要么兩兩相望，站立成一處尋常可見的風景。

就像那個靈魂有香氣的女子，香樟性情溫潤。她的前世經歷了多少晨曦和星光的交織更迭，才換來今生的明麗端莊？

起風了，樹枝輕搖，揮灑一地淡黃又素雅的清香。雨來了，葉片婆娑，垂落一顆清涼又潔凈的眼淚。及至霜雪，香樟冠蓋如常，鋪陳一幅沉著又厚重的油畫。

時光浸入樹的紋理，膚色由青碧轉為煙灰。在表皮炸裂的一瞬間，她把芬芳贈予人間，夜晚獨自療傷。

獅子的眼

傍晚，赭山公園有點寒。游人不多，動物難得清閑。馴養的白鴿在廣場上邁著碎步。棕熊酣睡，猴子忙于蕩秋千。

臺架狹窄，一頭雄獅蹲坐上邊。尾巴低垂，毛發微卷，面無表情。和它對峙的瞬間，我看見一汪寒潭。

潭水深邃，表面沒有波瀾。瞧不見非洲大草原，也看不出王的風范，只有被圍觀的漠然。

人在口中不自由，獅子進籠也是囚。被現實拴上鐵鏈，誰甘心情愿？

或許，沒人知道。它把倔強收在潭底，把順從擺在臺面，等待某個黎明，逃離夜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