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 曹然 周文佳 毛淑杰 王瑭琳


我只在床上瞇了一小會兒,醒來就發現政府竟然垮臺了。”回憶起這兩日,這位年輕人依然覺得不可思議。19歲的阿里·艾哈邁德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開了一家小吃店。8月15日這天,喀布爾多地停電,店里生意冷清。他預感到“可能會發生什么”,但又覺得“應該沒那么快”。15日傍晚,他早早關門,準備回家睡個好覺。
當天,塔利班入駐總統府,重新接管阿富汗。
塔利班的承諾
8月16日清晨6時許,喀布爾城內,客運大巴重新恢復了通行,往來穿梭忙碌。
就在前一日,阿富汗塔利班逐步完成了對首都喀布爾的合圍,歐美諸國紛紛派出軍隊組織撤僑,機場人滿為患,一架架軍機呼嘯著穿過市區上空。
不過,戰局的急速變化出人意料。先是塔利班和阿富汗加尼政府宣布和談,表示“和平過渡”。接著總統加尼宣布辭職,倉皇逃往海外。8月15日,塔利班入駐總統府,宣告“戰爭結束”。
阿富汗政局,就此一夜“變天”。
8月16日,賽義德收到了同事發來的短信,“回來吧,沒事了。”塔利班通過當地媒體,呼吁所有公務人員返回工作崗位。據稱,所有政府雇員都不會遭遇“外部威脅”,無論是否“為前政府或外國人工作”,都將不予追究。
“塔利班不想重復任何戰爭,也不希望有任何國內外的敵人。”當地時間8月17日傍晚,在首都喀布爾的媒體中心,阿富汗塔利班新聞發言人扎比胡拉·穆賈希德舉行首場新聞發布會。塔利班向國際社會承諾,不會傷害在阿富汗的外籍人員,“大使館的安全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扎比胡拉還強調,塔利班不尋求報復行動,“無論是翻譯、軍事人員,還是平民,他們都是重要的,沒人會受到報復。”他也指出“有一些暴徒想趁亂占便宜”,“以塔利班名義,私闖住宅、騷擾人民或偷竊。”
針對女性權利,扎比胡拉稱,阿富汗女性能夠在伊斯蘭法律框架內工作,包括教育、健康和法律等領域。此前,塔利班高層也發布多個公開聲明,表示將對前政府官員、軍官和士兵等實施大赦,鼓勵婦女參政。
從喀布爾回到喀布爾
塔利班誕生于上世紀90年代阿富汗內戰期間,在普什圖語中意為“宗教學生”。組織成員主要來自難民營里伊斯蘭學校的學生,故又稱“伊斯蘭學生軍”。1996年,塔利班武裝攻占首都喀布爾,隨后建立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在塔利班統治下,對女性著裝、教育、工作等都有諸多限制。2001年,塔利班被美軍逼迫讓城別走。
20年后,塔利班再次接管阿富汗。
“塔利班的現狀是復雜的。”阿富汗最大媒體集團MOBY總裁薩德·莫塞尼表示,“塔利班宣稱不會有任何變化,我們必須要等著看。正如我們所說,行動勝于雄辯。”
同樣是在8月17日,塔利班領導架構中主管政治事務的巴拉達爾從多哈飛抵坎大哈。自2001年塔利班被美軍擊潰以來,這是他首次回到阿富汗。
巴拉達爾曾是塔利班創始人毛拉·穆罕默德·奧馬爾最信任的人。由于巴拉達爾為存活下來的塔利班武裝提供了繼續戰爭的資金與武器,美軍把他列為最想抓住的目標。
2010年2月中旬,美國中央情報局和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在卡拉奇共同發動閃電式抓捕,抓捕了巴拉達爾等四名骨干。審訊中,巴拉達爾選擇了合作,并透露出塔利班希望與美國和談。2017年,特朗普擔任美國總統后,開始加速推進阿富汗撤軍計劃。2018年9月21日,在特朗普政府的施壓下,巴基斯坦釋放了巴拉達爾。回到塔利班后,巴拉達爾重新進入了決策層,并被任命為塔利班駐卡塔爾多哈的談判代表,負責與美國交涉。
如今,巴拉達爾以塔利班政治委員會負責人的身份歸來,被視為塔利班主導下阿富汗政府總統的候選人之一。
“合作”沒那么簡單
前政府官員們愿意與塔利班合作嗎?曾在多部門任高級職務的拉德馬得說得很直接:“上班是為了養家。”
在阿富汗,絕大多數公務員都是窮人,“有錢的已經逃走”。八級公務員的月薪只有4000阿富汗尼(約50美元),而高級公務員的月薪可以達到25000阿富汗尼。一些基層公務員覺得,政府更替讓自己有機會獲得更高的職位,甚至“很樂于上班”。
但“合作”不那么簡單。每次開會,衛生部的塔利班代表都不怎么回答問題,官員們不知道自己的職位能維持多久。在拉德馬得看來,這是因為塔利班正逐步通過任命“自己人”接管各個機構。一些正和塔利班進行政治談判的政客指責,這違背了巴拉達爾的承諾。
控制政權被視為塔利班最急迫的需求。雖然政府內可能存在塔利班的支持者,但絕大多數部門中,沒有任何公務員在塔利班進入喀布爾后跳出來說“我其實是塔利班”。一些部門還因主要官員躲避與塔利班合作而無法運作。
而在喀布爾街頭,小商小販們已經在歡呼索賄警察的消失。拉德馬得也承認,加尼政府的腐敗嚴重,短期內官員們可能會在塔利班的嚴刑峻法下收斂,但“這已經形成了長期的文化,想根除非一朝一夕”。因而在一些塔利班的支持者看來,不論當下如何“合作”,多數政府官員最終仍需被撤換。
此外,雖然巴拉達爾已宣布特赦加尼政府所有官員,但截至目前,許多高級官員仍被本地塔利班組織拘押,甚至已宣告失聯。
過去40余年的戰爭,貧窮和暴力在阿富汗“孿生”。未來阿富汗的執政者會如何體現迥異于以往的治理有效性,將決定其政權是否鞏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