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蛙的歌聲（夜探西雙版納熱帶雨林之三）

張海華

想來也是跟西雙版納有緣，自從2014年暑期去那里博物旅行之后，一直對這個遙遠而美麗的地方念念不忘。沒想到，3年之后，又有機會去了，而這次是帶女兒航航去參加在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內舉行的第二屆羅梭江科學教育論壇。有意思的是，2014年夏天，是航航小學畢業的暑假;而2017年夏天，剛好是女兒初中畢業的暑假。

論壇期間，我們就住在版納熱帶植物園內的酒店，附近的生態環境非常好。因此，我就利用晚上的空閑時間，在酒店周邊夜探，也拍到了不少有趣的小動物。

酒店內外 蛙聲一片

這次有幸參加羅梭江科學教育論壇，得感謝當時在植物園內工作的王西敏老師，是他邀請我們父女倆去參加這個論壇并演講。2017年7月12日傍晚，我們跟不少與會嘉賓乘坐同一班飛機抵達西雙版納，前來接機的趙江波老師先帶大家去附近的傣族村莊吃晚飯。到云南就是好啊，就連家常菜也很不一般，當地人喜歡把一些常見植物當作香料來調味。我們開玩笑說，這是一頓考驗植物分類學的“博物晚餐”。

我和女兒參加的是“藝術和環境教育融合”分論壇，我的演講主題是“帶孩子去博物旅行”。航航的演講主題是“自然觀察，從水彩開始”，她介紹了自己的水彩繪畫與博物觀察相結合的一點感受。在演講嘉賓中，航航是年齡最小的一個。這是女兒第一次在如此高規格的場合演講，到了酒店后，晚上也在為演講做準備，因此沒有跟我一起去夜探。而我，連續兩個晚上都在夜拍。

暮色降臨，酒店內外，就已經是蛙聲一片。原來，酒店內部的景觀走廊旁，就是由水池、假山、熱帶植物組成的一個小型生態群落，入夜后，那些蛙就出來大聲歌唱，聲音類似于“嘎咕！嘎咕！”，可惜多數躲在草木深處，很難找到。甚至在酒店門口的排水溝的窨井蓋下面，也有蛙在賣力地鳴唱：“吱啾！吱啾！”那是一種尖銳的帶金屬質感的摩擦聲。由于這窨井蓋是沒法移動的，因此我只能用手電通過井蓋的方格孔往里照，好不容易才發現趴在溝底的一只小蛙。這蛙實在太小，比我在寧波見到的本地最小蛙類小弧斑姬蛙還小——大概就兩個指甲蓋那么長，不過體形倒是有點肥碩。后來請教了“錘男神”（浙江省兩棲爬行動物方面的專家王聿凡，網名“錘錘”），得知它的大名叫“圓舌浮蛙”。我當時看到這名字就想笑，心想這小蛙的叫聲還真有點“浮夸”。

走到酒店外面，驚喜地看到，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時不時有螢火蟲在樹林間的草地上空飛舞，忽明忽暗的光點劃過暗夜，非常夢幻的感覺。忽然，路面上一只胖胖的蛙吸引了我的注意，定睛一看，呀，原來是可愛的花狹口蛙！在分類上，花狹口蛙屬于姬蛙科狹口蛙屬，通常姬蛙科的蛙都是小不點，體長只有兩三厘米的比比皆是，而這花狹口蛙卻是其中的另類，它跟其表親們比，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巨無霸。因為，大一點的，體長可超7厘米，而我眼前的這一只，體長也有6厘米左右。既然叫“狹口蛙”，自然它的嘴顯得很狹小，跟其龐大的身體似乎完全不匹配。它的背部為棕色，上面有深棕色的大面積斑紋，其輪廓看起來很像一個窄頸寬肚的花瓶。

這種蛙分布于華南，在寧波是見不到的。因此我趴下來認真拍它。可它顯然不耐煩了，跳到了路邊的草叢中，然后匍匐著身子，作隱蔽狀。我繼續拍，發現它又用后足在推鏟身子底下的松軟的沙泥，不一會兒，就把小半個身子隱藏在了由泥土、落葉、青草所圍成的泥窩里。它這算是把自己給藏好了。這隱蔽效果確實不錯，如果我不是一直觀察著它的話，恐怕是很難發現這里躲著一只蛙的。

水蛙與盲蛇

不忍心再驚擾“小胖子”花狹口蛙，就繼續往前走。又老遠聽到了“嘎咕！嘎咕！”的響亮蛙鳴，于是循聲而去，發現這種蛙有不少，有的躲在墻腳旁小水溝的石縫里，很不好拍，當晚沒有拍好。

次日晚上，跟著在植物園工作的趙江波老師繼續夜探，又聽到了“嘎咕！嘎咕！”的聲音。趙老師說，這是“版納水蛙”，算是當地比較有特色的蛙類。在一個小池塘里，我發現一只雄蛙用前肢抱住植物的葉子，后肢半漂浮在水中，它就用這個姿勢，喉部一鼓一鼓，長時間鳴唱著。它的體長約4厘米，背部棕褐色，體側與四肢多黑斑。

伴著水蛙的歌聲，我們幾個人繼續往前走。趙老師說，待會兒考考你們的眼力，看能不能找到一種獵蝽的若蟲。于是，我們走到了一棵大樹前，趙老師說：“你們仔細看，就在樹干上，就在你們眼前，有好幾只獵蝽若蟲，找到了嗎？”

大家圍在一起，瞪大眼睛，找了半天，愣是啥也沒看到：眼前明明空無一物啊，除了樹皮還是樹皮。見我們幾個都不爭氣，趙老師只好過來一指：“看，就是這個！”天哪，我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只蟲子！我還以為是一顆灰塵或一小滴鳥屎之類的東西！趕緊用微距鏡頭湊近拍，誰知這家伙實在太微小，相機對焦十分困難，竟怎么也拍不清楚。拍了好多張，難得有一兩張照片略微清楚一點。在相機屏幕上放大照片，才發現這真的是一只蟲子——只見它全身沾滿了極細的沙塵（這正是它的偽裝策略），就像一只極小極小的蜘蛛。后來，趙老師告訴我，這種獵蝽的名字叫“四斑荊獵蝽”。

當我還在為拍不清楚這小蟲而煩惱的時候，忽聽樹背后傳來一陣喧嘩：“哇，盲蛇！盲蛇！”我一聽也激動了，什么？盲蛇也出現了？！趕緊過去一看，果然就在這棵大樹背面的被蟲蛀過的樹皮上，有一條比較大的“紅蚯蚓”在鉆洞覓食。沒錯，這就是鉤盲蛇。這是一種細小的無毒蛇，頭尾都是圓而鈍，沒有變細的頸部，也沒有尖而長的尾巴，再加上善于在地下掘洞，因此常被誤認為是蚯蚓。其實，兩者的分別還是很明顯的，即鉤盲蛇身上有鱗片，而不像蚯蚓那樣分成明顯的段節。

在國內，鉤盲蛇廣泛分布于長江以南各地，在寧波也有分布，我以前見過農民在地里挖出鉤盲蛇的新聞報道，可惜我此前從未見過實物，沒想到這次運氣這么好，居然在西雙版納見到了。我眼前的這條小蛇，正在蟲蛀過的樹皮里鉆來鉆去，一會兒就不見了，估計在尋找蟲卵、蛹、幼蟲之類的美餐。這種蛇由于長期棲息于泥土中，營穴居生活，雙眼已退化成兩個小圓點，小眼睛上還蓋有一片透明薄膜，沒有了視覺功能。但借助于其他感官，鉤盲蛇的行動依舊敏捷。

回到酒店門口，看到草坪上蹲著一只蟾蜍，低頭仔細瞧，原來是黑眶蟾蜍——我們都稱它為“戴黑框眼鏡的癩蛤蟆”，因為，按照專業的描述，這種蟾蜍的最大的外觀特征就是“自吻部開始有黑色骨質脊棱，一直延伸至上眼瞼并直達鼓膜上方，形成一個黑色的眼眶”。黑眶蟾蜍在浙南有分布，但至少目前在寧波未曾見過。

此時，耳畔又傳來了版納水蛙與圓舌浮蛙的歌聲，此起彼伏，正唱得不亦樂乎。對我來說，這仿佛是告別的歌聲，因為又要離開美麗的西雙版納，作別神奇的熱帶雨林了。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