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孤岸的詩

陳冬

致諾蘭

潛意識里的槍戰能否擊穿大腦

四層夢境里滿是光影的好故事

裝修這些故事的材料包括大量的

油漆積木

碎照片和海水時間越往下沉得越慢

此時筑夢師在夢的最底部已生活

五十年

他和他的女人在夢里老態龍鐘記

憶減退

這個疑問來自灰色地帶夢的迷失域

與現實邊界模糊獨木舟抵達不了

那里飄著太多等待醒來的人他們

飽受自由之苦

真實的本質年久失修

如今不需要誰再持續裝修

往夢境里走私子彈的生意最好做

死亡才能帶大家回到夢的外部

于是我們聽見許多夢里槍林彈雨

黑? ?字

那些睡眠里的漢語今早不見

起床只有針尖的陽光照著世界地圖

昨夜之書在窗前桌上被曬干

白紙黑字只剩下白紙

如胡思亂想的腦海只剩下海灘

我聞到36頁的酒精揮發了一晚上

軍事政變時我酩酊大醉

我的上將太遠隔一張辦公桌它夠

不著上針裝訂

打印機報告事件經過時碳粉四漏

它們從掀起書的右上角出發

月光下的影子一夜行軍

一萬多字離開16K的復印紙

我想象他們冒冒失失長征的樣子

如長長一群黑螞蟻要去斯洛文尼亞

據說那個國家以酒歌為國歌

我看太渴望喝酒的文字都喜歡去

醉醺醺的地方

那上萬漢字既酒醉又頭疼

我擔心它們想落天外走得遙遠

畢竟地中海太遠阿爾卑斯山太高

在酒醒的辦公桌地圖上訓斥完訂書機

我捕風捉影的手指找遍所有國家

許多年來只專注于虛構世界

作為指揮官方言太多

我依靠謊言擴充的人生像極了古

代蒙古

神經中樞指揮不了的文字

如一顆顆黑火藥從叛亂引火配合酒精

三個月就能炸毀大腦

紅頭火柴

那個忽高忽低的人出世就不安分

他第一聲哭就把通向世界的梯子掀翻

那一年世上少出生了九萬人

爬到一半的人多數折了腿

所以沒幾個人趕得上他

他一頭火紅頭發肺中有兩座火焰山

他從不喝水皮膚被自己曬黑

物質荒年里他拿辣椒充饑

到了上私塾那年

老先生教一整本《水經注》也沒

法讓他冷靜

12根戒尺被打斷在右手他也滿不在乎

他只把楚辭當成魚塘

伸左邊的長爪子捕捉句子

他的毛驢瘦小裝魚的布袋卻大

罷課之后他騎驢四方唐朝的空氣

充滿腥味

天空中銀魚一樣的萬千靈感被他抓完

一生之中他如一根紅頭火柴到處點火

他把黑色大地當成宇宙里最大的

火柴皮

他到處翻滾圖謀把地球燒成火星

大火一燒萬里他拴好驢倒出叮當

作響的句子

趕在27歲前他組合出所有鬼話

嘔出了七顆心臟

做完所有他把一個黃金王朝點燃

讓遠在印度洋的水無法施救

綠火車的下午

隔窗我看到一種風起云涌

在紙上起風點在下午3時

那之前水面靜好所有魚都透明

連橋上莊子都清清楚楚

忽而大群葉片闖進呼嘯的時空

一切開始在臨界點上往下落

也有向上的那些遠道的河馬上了天

一起浮動的還有岸邊的稻草

秋日年紀輕輕雨水充沛

一輛綠火車想停下來釣魚

他把蒸汽恰好用完借口換水停下來

滿車乘客害怕淋雨一個都沒下車

我看著他們死死卡在季節入口

有的怕誤了點

遲到的借口

一個人參加自己葬禮時遲到了

公墓距離八個站他抄了近路

走到坑前時他的皮鞋和黑褲子盡

是泥巴

面對久等的送葬者他需要一個借口

鬧鐘靜音或者小區停水

然而他開不了口昨晚浴缸水滿

他聽著莫扎特因為舍不得時空

他熬到時間的最后幾乎熬干了兩

塊手機電池

作為一個臨死的人他整夜都在尋

找借口

他甚至虛構了一座五十年以后的墳

他在安魂曲中被四人高舉過來入

土為安

但鬧鐘準點響起死亡不容置疑

如今面對肅穆的送葬者

他匆忙撲打著泥巴把遲到怪給了

11路公交車

美麗此時此刻是活的繩子

紫和綠混著粉色的鱗片

一條蛇在丫口新村外

在大麥田邊跟一棵九月的樹玩

我和劉正彪黃昏步行回鄉政府

地埂兩邊左右堵死

遠遠的我用一種恐懼審美

美麗此時此刻是活的繩子

在鄉干部劉正彪口中

美麗是一種必須混合土雞肉的湯

是縮小版的龍鳳呈祥

四鄉八里他以捕捉黃鱔出名

今天他準備從右邊下手

捕捉一條彩色

聽某網友說西北有感

果真從蘭州遠道回來找我

這個朋友風沙太大

前兩天才從天水回到他們的省府

如今他帶著沙漠的影子來云南

嗓子里盡是發炎的沙子

背包里還能抖出三個月前的干面

多時不見話題太多他發給我一支蘭州

三杯熱茶下肚后黃河的口音翻滾

滿嘴牛肉拉面一般掉出大量長句子

他把西北說得風沙肆虐

詞匯里許多糧食一樣的石頭

在我客廳的茶幾上堆成麥積山

責任編輯：郭秀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