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夏日晴空，是止水之風

柏顏

他是夏日晴空，也是止水之風，是我不曾后悔的任性和放縱。

001

一個人的開車時候，我習慣單曲循環郭頂的《水星記》。

每次聽，腦海里都會浮現去年夏天，林若陽抱著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唱，還有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那晚他喝得很醉，我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牽了一下他的手。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了。我凝視著夾在對面兩座高樓之間，看起來很虛弱的太陽，心里好像有風穿過。

幾點了？他揉著沉重的腦仁問我，還沒等我回答，他就輕車熟路地拿起我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你在這陪了我一夜？

我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你說呢？”

他抖了抖身上的毛毯，看了眼上面的logo花色，沖我嘻嘻一笑，這么貴的牌子，你拿給我蓋真是糟蹋。

你心疼毛毯倒比心疼我多。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林若陽，你懂不懂什么叫憐香惜玉。

說話間，一陣風吹過來，我下意識抱住手臂，林若陽也趁勢把毛毯往我身上一裹，他像是給我披袈裟那樣，用力地裹住我，嬉皮笑臉地說，“好啦，早餐想吃什么，小爺我請你?！?/p>

說著他像牽小馬駒一樣，拽著裹住我的小毛毯就往樓下走。淡金色的光在他后腦門上投下微微光影。

林若陽！我忍不住喊了他一聲，他回過頭來，沖我笑，“干嘛？腿麻想讓我背你？”說著他就當真半蹲下去，像個鴨子張開手臂，好像隨時等著我跳上去。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瞬間鼻酸，他明明也對我很好，可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那天我們都默契地沒有走樓梯，從42樓走到17樓，誰也沒多說一句話。那天我腦海里一直環繞著兩句臺詞?！痘幽耆A》里梁朝偉問張曼玉，如果我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同樣的問題，換成林若陽來問我，我大概會想也不想就掏出手機訂機票，然后告訴他，無論你有沒有多的船票，我都會跟你走。

可惜他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感情最怕就是你有勇氣孤注一擲，他卻遲遲不給回應。

002

遇見林若陽之前，我還很相信緣分兩個字，我總以為每段相遇都是重逢，每次巧合都是伏筆。后來才懂得，愛情本身就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念大二那會，我跟發小在學校旁邊投資了一間小小的女裝店。第一年差點賠光這二十年來的壓歲錢，到了第二年才慢慢開始盈利。

因為平時要上課，我們雇了個小店員白天看店，晚上，我們兩就帶著功課輪流在店里招待客人。

短短一年多時間，我兩碰到的奇葩也不少。有故意把衣服上蹭上口紅，再惡人先告狀污蔑我們的裙子是二手貨，要求五折帶走的。還有試上80件衣服，但一件都不買，就為了躲在試衣間拍美照的。

也有像林若陽女朋友那樣，帶著男朋友一起逛街，再想方設法哄對方買單的。

她大約試了7、8件，其中有兩條很相似的牛仔褲，她問了林若陽無數次意見，但就是拿不定主意。我和室友也做不來那種吃像難看的老板，就由著她一遍遍地猶豫不定。

當時室友還偷偷跟我發微信八卦說：這男生情商不太行吧，換成別的男朋友，八成就會說，你要喜歡就都買了吧。

我也埋著頭若無其事地打字回復：你以為現在的小男生都是你家那位富二代呢。不算她手上兩條牛仔褲，其他加起來都快趕上普通人一個月生活費。

就在我兩偷偷八卦時，女孩沒忍住開口問林若陽：“你可以先幫我付一下嗎？我下個月拿到生活費就還你。”

女神開口，林若陽自然忙不迭地答應，二話沒說就刷了卡。走的時候，順手把女神喝剩下的奶茶杯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還挺有禮貌。這是我對林若陽的第一個評價。室友則十分感慨，為什么長得這么好看的男孩卻愛當舔狗。我當時笑罵她刻薄，后來才知道她看人眼光有多毒。

大約半個多月后，那個女孩又來了一次。照例各種試穿，各種囔囔著這件喜歡，那件也很愛。每穿上一件，都要出來跟男伴問一句：“我美嗎？”

男伴既捧場又上道，她每試過一件喜歡的，他不等女孩出試衣間就暗示我們可以包起來。前后不到1小時，這姑娘就在我們店里消費了小5000。

室友自然是滿面春光，恨不得給金主九十度鞠躬。只有我板著臉，好像被人吃了霸王餐。等到他們走遠，室友才看破一切的捅捅我的腰，你不會是為上次那個舔狗打抱不平吧。

他叫林若陽。我糾正她的稱呼，然后坦蕩蕩地承認，沒錯，我就是替他不值。

室友盯了我半晌，瞬間燃起八卦之魂，陰惻惻地拷問，小程同學，你好像不太對哦。

事實上，在林若陽第一次出現在店里沒多久，我再次遇見他。就像宿命般的，注定你和這個人會有故事。

003

室友去約會那天晚上，我一個人騎著小綿羊回宿舍的晚上，不知道哪個頑皮小孩把球扔在路中間。路燈暗得我沒看清楚，連人帶車就這樣摔出去。

就在我疼得感覺自己無法動彈的時候，上天安排林若陽正巧路過。

后來我常常想，為什么既然沒有緣分在一起的兩個人，會反反復復地相遇。為什么明明沒結果，卻要在對方的生命里留下那么重的筆墨。

那次以后我就有了林若陽的微信，他幾乎不發朋友圈，害的我捕捉不到任何蛛絲馬跡。直到有天他說，誰還有五月天的演唱會門票嗎？黃牛也要。

我當時一定是失心瘋了，立馬拖朋友買了兩張，本想假裝無意地問他有沒有空。誰知道他反問我，多少錢才肯讓給他。我故意問，你喜歡他們那首歌？

他說是《溫柔》，又說是女朋友喜歡。我就懂了。

后來從倒貼演唱會門票，到假裝幫忙代購護膚品給他做禮物，連到最后得知真相的室友都想替我說一句，他兩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一直到林若陽和她分手，失戀醉酒，我都沒告訴他，關于他女朋友后來又帶了另一個男孩來店里花錢的事。只記得他們分手那天，林若陽喝醉給她打電話，豪情壯志地對她說：“你等著，我在北京買了房子，一定會回來娶你?！?/p>

004

林若陽在北京頭兩年，混得并不好。他常常在很深的夜里給我打電話，我們就會天南地北地聊，聽他吐槽北京的天氣，難喝的豆汁，還有永遠擁堵的交通。

我就總半開玩笑半打趣地說：“要不你回來，我養你啊?！?/p>

我生日那天，室友幫我張羅一場派對。沒人告訴我林若陽回來了，以至于他出現的時候，我突然間哭得十分失態。他手足無措地過來抱我，我就像樹懶一樣圈住他的脖子。冷颼颼的空調房里，我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什么，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我喜歡你，喜歡了很久很久。

他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點頭說他知道。很早之前就知道。

我脫口而出那你呢？可是問完又后悔了，我擺擺手說：“算啦，不用回答。抱一下我就好?！?/p>

他也不說話，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輕輕環住我。我后來想，他大概也是難過的吧。我們兩個人，就像兩個形狀不同的拼圖。執念再深，也愛不到想愛的人。

再后來我們的聯絡就變得稀薄起來。某個午后，我忙到連吃飯都顧不上，卻鬼使神差地翻了翻朋友圈。果然就看見他發了一張大紅證件照。

站在他身邊，穿著白襯衫笑得一臉矜持的姑娘，就是最初來店里的那一個。這一刻，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很想哭，又覺得終于釋懷。

他是夏日晴空，也是止水之風，是我不曾后悔的任性和放縱。我對自己說，這樣也很好，余生不必再為你傷心。

我也會好好收藏，天臺上你披過的毛毯，生日會上你輕聲地晚安。還有你給過的那些沒證據，若有若無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