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以公平和團結為核心“人民的疫苗”才能保護人類

文/魏向楠

（作者系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中國辦公室傳播和全球倡導官員）

在烏干達南部的一個小鎮，住著一個名叫珍的女孩。她患有先天性小兒麻痹癥，只有一只胳膊可以正常使用。盡管如此，珍克服身體上的殘疾和生活上的艱辛，長大后成為當地的一名老師，而后更是在自己的族群樹立起了威望，成為領導。然而，不幸的是，在2000年前后，她被確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當時抗病毒治療的費用高達每年1萬美元，而當時珍的工資每月只有60美元。為了看病，她想盡各種辦法，包括做小生意和向親戚朋友借錢。但是，她還是沒有辦法持續支付天價醫藥費，在斷斷續續地治療了一段時間以后，病毒最終奪走了她的生命。而她去世僅僅半年之后，在國際機構和藥廠的共同努力下，抗病毒藥物的價格驟減99%，每年的費用僅需大約100美元。

每次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執行主任溫妮·拜安伊瑪講述自己朋友珍的故事，語氣里都充滿了惋惜和無奈，“你能想象嗎？如果她能撐過6個月，她可能今天還活著。這太讓我傷心了。”

當年，和珍一樣因無法負擔高昂藥費而失去生命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少說也有幾百萬，而他們大多數都來自相對貧窮的發展中國家。

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執行主任溫妮·拜安伊瑪（圖源：UNAIDS）

全球應對艾滋病已經有40年，這其中有經驗也有不堪回首的教訓，而實現藥物的可及和可負擔無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教訓。科技的進步本可以挽救更多人的生命，然而藥物雖然研制出來了，但是真正需要藥物的人卻無法獲得或者買不起，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這也是為什么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初，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在溫妮的帶領下提出，一旦新冠疫苗研制成功，必須作為全球公共產品，分享給所有人，不讓任何人落下，以避免艾滋病的悲劇重演。

2020年，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和樂施會等國際機構提出“人民的疫苗”倡議，全球140多位現任和前任國家領導人發表公開信，對此倡議表示支持，其中包括加納總統阿庫福·阿多、南非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巴基斯坦總理伊姆蘭·汗、塞內加爾總統馬基·薩勒等。他們在公開信中呼吁：“各國政府和國際伙伴必須保證，當安全有效的疫苗被研制出來時，必須進行大規模生產，并免費向所有國家的所有人提供，這同樣適用于針對新冠肺炎的所有治療、診斷和其他相關技術。”他們強調：“現在不是把最富有的公司和政府的利益置于拯救生命的普遍需要之前的時候，也不是把這一項巨大的道德任務交給市場的時候。獲得疫苗和治療作為全球公共產品符合全人類的利益。我們不能讓壟斷、粗暴的競爭和目光短淺的民族主義成為阻礙。”

“人民的疫苗”倡議的主要訴求可以概括為：

第一，防止疫苗生產的壟斷，科研機構和制藥公司應共享所有信息、數據、生物材料、技術和知識產權。世界衛生組織的“新冠肺炎技術獲取資源庫”（COVID-19 Technology Access Pool）就提供了這種共享機制。

第二，防止疫苗供應的壟斷，使盡可能多的包括發展中國家的制藥企業有能力生產疫苗。

第三，公平分配疫苗，優先考慮所有國家的衛生工作者和其他高風險人群。疫苗接種方案應包括邊緣化群體，包括難民、囚犯、生活在貧民窟和其他擁擠住房中的人。國家之間和國家內部的分配應基于需求而不是支付能力。

第四，免費提供疫苗。

第五，確保發展中國家政府和全球公民社會充分參與有關疫苗（和其他防治技術）的決策論壇，并確保所有決策的透明度和問責制。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世界衛生組織和全球疫苗免疫聯盟致力向多國提供更多疫苗，以保障一線工作者和高危社區（圖源：聯合國兒童基金會/Yolanda Escobar Jimene）

“人民疫苗聯盟”隨即成立，除了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和樂施會以外，其成員還包括免費疫苗組織、艾滋前線、國際治療倡導聯盟等。而后，尼日利亞總統穆罕馬杜·布哈里也在公開信上簽名支持“人民的疫苗”倡議。他在聲明中闡述的觀點非常具有代表性：“治療艾滋病等疾病的不公平的歷史給了我們慘痛的教訓，我們必須警惕，‘那些忘記過去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轍’。只有以公平和團結為核心的‘人民的疫苗’才能保護人類，讓我們的社會恢復運轉。”

布哈里并不是在說空話，截至2021年6月底，尼日利亞累計確診病例167467例，死亡2119例。雖然這一非洲第一人口大國新冠肺炎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自2021年3月份以來開始下降，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尼日利亞已徹底擺脫疫情。目前，尼日利亞還面臨第三波疫情風險，其落后的醫療衛生設施不足以支撐尼日利亞持久應對新冠疫情。

非洲大陸的整體情況也很嚴峻。根據世界衛生組織非洲區域主任莫提的介紹，非洲大陸目前已經有超過530萬例新冠確診病例， 約13.8萬人死亡。自5月3日第三撥疫情暴發以來，新冠確診病例數已連續五周上升。截至當地時間6月20日，共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約47.4萬例，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了21%。防疫措施執行不力、社會經濟活動逐漸增多以及變異毒株的廣泛傳播是這撥疫情持續蔓延的主要原因。與此同時，在全球已經接種的近27億劑新冠疫苗中，非洲所占的比例不到1.5%。

好消息是疫苗的研發和使用取得了可喜的進展，目前已經進入世界衛生組織緊急使用清單的疫苗包括輝瑞/生物科技疫苗、阿斯利康—SK Bio疫苗、印度血清研究所疫苗、阿斯利康（歐盟）疫苗、楊森疫苗、莫德納疫苗、國藥疫苗和科興疫苗。然而，令人擔心的，盡管“人民的疫苗”的倡議得到了全球很多國家的支持，但是在實際操作層面卻面臨重重挑戰——搶購已經開始，而目前也沒有藥品制造企業開放專利。

根據樂施會的調查，富裕國家已經開始購買疫苗，劑量之大足以在2021年年底注射他們人口三倍的人數。根據國際疫苗檢測機構“人民疫苗聯盟”此前的一份報告，盡管高收入國家人口僅占世界總人口的14%，卻購買了53%的最被看好的疫苗。例如加拿大購買的疫苗數量可以讓每個加拿大人接種5次。相比之下，在包括肯尼亞、緬甸、尼日利亞在內的67個中低收入國家中，平均每10個人中只有1人“有望在今年年底前接種上新冠疫苗”。看到疫苗被搶購，有些國家已經坐不住了。南非近日公布了疫苗采購計劃，目標是花費206億蘭特在今年讓67%的人口接種疫苗。不過南非政府坦言，為此將不得不暫時擱置部分發展計劃。

面對富裕國家搶購和囤積疫苗的情況，“人民疫苗聯盟”再次呼吁各國政府確保疫苗成為公共產品，并表示“富裕國家囤積疫苗違反了他們應該承擔的人權義務”。雖然部分發達國家也表示，會確保新冠疫苗、藥品、治療技術的公平分配，不把較貧窮的國家排除在外。但是行動大于承諾，希望“人民的疫苗”不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畢竟，除非眾人安全，否則無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