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湘潭的鄉村匪患

劉光輝

1943年至1947年，湖南湘潭鄉村匪患十分猖獗，鬧得村民人心惶惶。

村民把那些土匪叫作“搶犯”。他們十幾個、幾十個人一伙，湘潭鄉村竟有上百伙土匪。他們晝伏夜出，白天是農民，或睡覺，或務農，或游手好閑；夜幕降臨，他們在山間的古墓、石洞或平地集結。夜深了，每人臉上抹一把鍋底灰，手持槍支、棍棒、刀子、繩索，專搶金銀、畜禽、糧食和衣服。他們多搶富裕戶、小康之家，也搶窮人。

馬橋的一股土匪十幾個人在一座用花崗巖建成的豪華大墓里集合，有的躺著，有的坐著，等待深夜到來。一個土匪坐在墓碑頂上休息時，碑頂松動脫落，砸斷了下面一個張姓土匪的小腿。張姓土匪痛得嗷嗷嚎叫，大家急忙捂住他的嘴，把他抬回家，當晚的搶劫計劃泡了湯。

從此這個黑皮大漢成了跛子，對人謊稱是走路不小心跌斷了腿。大家叫他“運跛子”。他再不能胡作非為了。解放后，他被判了幾年刑，老婆也跟他離了婚。他年老后多病，一個人孤苦度日，靠幾個鄰居兩三天送一碗飯維持生活。最后，他掙扎著搬來一堆柴火，中間放一把睡椅，然后躺在睡椅上，把柴火點燃，與房子同歸于盡。

九節龍的李承桂家是一個貧困戶，白天賣了一只雞婆，外面訛傳他賣了一頭豬婆。天剛黑，他家來了一個熟人閑談。坐到晚上10點，客人告辭。這個漢子出門后，在臉上抹一把鍋底灰，與門外幾十米遠等待的十幾個“搶犯”會合，立即返回搶劫。除了對這家主人打耳光，抽棍子，還把人綁在門板上，用扁擔壓，將其折磨得死去活來，結果一無所獲，悻悻離去。

天明塘有一戶賀姓小康之家。半夜，一股土匪突然破門而入，抓住房主將其綁在長條凳上，把凳子豎立，讓這個壯年頭朝下；然后一些土匪搶運糧食，一些土匪搜尋銀錢。主人趁土匪沒注意，慢慢掙脫繩索，飛奔出去大喊“哦吙”。村民們聽到后，一邊跟著喊“哦吙”，一邊帶上鋤頭、扁擔飛跑過來，嚇得土匪們落荒而逃。事后清點，賀家損失谷米12擔，肉豬1頭，雞10只，臘肉7塊。多虧村民及時趕來，不然損失更大。當年鄉村有一個約定：遇到土匪搶劫或發生火災就大喊“哦吙”。一人大叫，周圍的人聞聲就跟著大叫，并紛紛跑來救援。

譚家灣是一個大屋場，有一個大家庭租住了30間草屋，住了幾十個人，租種了幾十畝水田，開了一個藥店。有一天晚上，大屋場被土匪包圍，“乒乒乓乓”的打門聲驚醒了主人。主人立即帶上幾十塊銀圓，撬開屋頂逃走，跑到屋外的小山頭，連喊“哦吙”求救。土匪見勢不妙，立即對天鳴槍，點火燒屋，倉皇逃走。村民們迅速撲滅大火，救出了一家老小。

王三廟（屋場名，非寺廟）有一家地主，生了3個兒子。有20多間瓦屋，100多畝稻田，開了一個藥店。請了管家、長工、醫師、售藥員、保姆等9名伙計。藥店給窮人看病、撿藥不收錢。土匪看中了這家地主，每年總要光顧幾次。但這地主家大門厚重，圍墻結實，加上長工用酒瓶裝上黑色炸藥做炸彈奮力抵抗，匪徒們用大圓木撞門或用步槍射擊也很難攻打進來。

有一次匪徒摸黑開槍，誤殺了一個自己人，加上大批村民來增援，嚇得土匪拋下尸體作鳥獸散。這地主不想得罪“搶犯”，用棺木裝殮匪徒安葬了。誰知兩天后，匪徒們趁月黑風高，深更半夜挖開墳墓，把棺材、尸體運走了。

土匪搶了十幾次均未得手，就準備采用綁架手段（當地叫“捉財神”），每天派人到地主家附近秘密蹲守，尋找機會。一個晴和的下午，地主家的一群小孩在大門外無憂無慮地玩耍，立即被一雙冒著兇光的眼睛盯上。其中一個5歲的男孩長得虎頭虎腦，聰明活潑，正是這個地主最喜愛的孫子。土匪趁這小孩獨自靠邊玩耍，立即拿出一件夾衣，不聲不響地走上前，包住小孩的頭，抱起來就往后山跑。

半個時辰后，大人們發現一個小孩不見了，大家頓時驚慌失措，其父臉色慘白，其母昏迷過去，地主捶胸頓足。全家留下4個大人和全部小孩在家，其他家人、長工和伙計全部出動，在周圍山頭、田壟呼喚，搜尋。四周上百村民聞信，紛紛跑來幫助搜索。天漸漸黑了，仍不見小孩的蹤影。

正當他們痛哭流涕、唉聲嘆氣時，保姆跑來報告：在一個窗臺上發現了一張字條。地主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你家的小孩在我們的手里，如果想要活的，必須叫一個人帶200塊銀圓在明天日頭落山前來交換。下面寫有交換地點：某某山腰一塊大石頭附近。

派誰去呢？長工、伙計都不敢去。管家挺身而出：“我去！”第二天下午，管家背著一布袋銀圓在晚飯時分到達指定地點。等了好一陣，太陽快下山了，還不見土匪和小孩的影子，他不禁焦急起來。忽然，一個土匪牽著戰戰兢兢、滿臉淚痕的小孩來了。管家遞過布袋，土匪打開看了看，掂了掂，轉身就走。土匪剛走十幾步，管家念了一句：“原來是你們呀。”土匪聞聽立即轉身跑來，抽出匕首捅向管家的腰部，管家立即倒地打滾，痛苦地叫喊。小孩嚇呆了，繼而大哭起來。

月亮出來很久了，還不見管家回來，地主心急如焚。馬上命人點上火把，提著燈籠，帶著5個長工向那山腰奔去。到了那里，小孩早已哭啞了；管家蜷縮在地上，滿地是血，一塊灌木柴草全被他抓滾平了，已無一絲氣息。

地主無以回報，只好厚葬管家，并送其家屬20多畝水田。

在解放前那動蕩不安的年代，警察不管農村治安，保甲長只忙于抓丁、派款，土匪猖獗，無法無天。鄉村深夜總是“哦吙”聲沖天，加上日本侵略者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廣大鄉民掙扎在死亡線上，不得安寧。

（責任編輯：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