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愷文 銅陵學院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
4 000多年前,法老胡夫為了滿足戰爭需要開征了遺產稅,這也是遺產稅首次出現在世界歷史中。在近代,同樣是為了籌措軍資,1598年荷蘭再次開征遺產稅,英國、法國等國家緊隨其后,而目的也是滿足軍需并在戰后停征。世界經濟在兩次科技革命后飛速發展,資本家和雇工的財富差距也極速擴大,為了緩和階級矛盾,多國陸續開征了遺產稅。由此,遺產稅在二十世紀初變成了一個固定的稅種,其目的也由最初的籌措軍資轉變為調節貧富差距。我國在1940年征收過遺產稅。1950年在《全國稅政實施要則》中計劃繼續延續民國時期的遺產稅政策,然而由于當時的經濟發展情況和稅收征收條件并未開始征收。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貧富差距的擴大,遺產稅也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與財產稅、所得稅相比,流轉稅在我國稅制結構中仍占較大比例。流轉稅占比高的目的是提高效率,促進資源的合理配置,但流轉稅在稅制結構中占比過大就會忽略公平原則。
當前我國稅制體系中,間接稅主要包括增值稅、消費稅、營業稅(2016年5月1日之前);直接稅主要包括企業所得稅、個人所得稅,下面通過對我國主要直接稅、主要間接稅的稅收收入分析其稅收貢獻情況。

2015—2018年直接稅收入和間接稅收入占全國稅收收入的比重單位:萬元■
由于我國征管能力有限,間接稅在我國稅制結構中仍占較大比例。就稅收負擔與納稅能力的關系而言,間接稅不符合能量課稅原則。財政部稅政司司長王建凡指出,在“十四五”期間要進一步健全所得稅、財產稅的直接稅體系,提高稅收對收入分配的調節作用。實施遺產稅可以平衡效率與公平,促進稅制的完善。
國際上把收入分配基尼系數作為衡量收入分配公平程度的指標,并規定0.4作為警戒線,數值超過警戒線就要采取措施促進公平。在1978年我國的收入分配基尼系數為0.16。2000年基尼系數首次突破警戒線達到0.41,并在以后持續增長,截至2019年我國基尼系數已經達到0.465①。收入分配的差異帶來的是高收入者與低收入者財富積累速度的差異,長期的收入分配不均衡導致社會財富分配的不均衡,就會產生財富的“馬太效應”。1995年我國財富基尼系數為0.45,已處于財富分配不均衡的狀態,在2011年更是達到0.732的高度,在此之后財富基尼系數稍有回落但始終保持在0.5以上[1]。我國的財富不公平程度明顯高于收入分配不公平程度。
一般認為,財產性收入是造成收入分配差距的主要因素。在我國顯性收入有個人所得稅等進行調節,隱性收入有房產稅等進行調節。但是有些隱性收入并不能被現有稅種調節就會造成個人財富的積累,個人死后會產生財富的代際轉移[2]。于是富人的財富不斷積累,導致社會階級的固化。為了彌補所得稅的不足,許多國家開征了遺產稅,用這種方式對被繼承人積累的財富征稅,以緩解財富分配不均的問題。
有學者把“慈善事業機制”稱為“第三次分配”,即在道德的推動下,自愿自主的把財富進行分配,它是對第一、二次分配的補充,能更好的實現社會公平正義。
以美國為例,美國遺產稅稅率高達40%,但慈善捐贈可以從應納稅額中扣除。美國富人一方面可以樹立自己慈善家的形象,另一方面可以把遺產以慈善基金的形式留下來。據美國財政部透露,如果取消遺產稅將會帶來慈善捐贈總量的暴跌,美國慈善事業將會迎來寒冬。2019年美國慈善捐贈總量約為4 496.4億美元,人均捐贈金額為1 370.85美元②。2018年中國捐贈總額預估為1 128億元,占GDP總值約0.12%,人均捐贈金額為80.86元③。根據《世界捐助指數報告》2017年和2018年的報告顯示,中國排名138和142位,美國排名第5和4位。我國慈善事業的落后與遺產稅和贈與稅的缺失有關,二者的開征可以有效促進我國慈善事業發展。美國稅法規定,對慈善捐助的財產不在個人遺產稅的征收范圍內,且在計算遺產稅時還可以按捐贈額進行比例扣除[3]。在美國遺產稅法的激勵下,美國的慈善事業蓬勃發展。
一國的財富分布情況是衡量遺產稅開征與否的重要因素。我國的基尼系數偏高,顯示收入分配和財富分配的不均,社會財富分布呈現“葫蘆型”,社會三分之一的財產被1%的家庭占有,“先富帶動子孫富”已違背了“先富帶后富”的初衷,埋下“仇富”的種子。社會對公平分配的呼聲越來越高,實施遺產稅具有一定的社會基礎。
要征收遺產稅,就要有一定的財富積累。早在2013年我國百萬富豪家庭就已達到240萬,同年私人財富總量達到22萬億美元,這表明我國居民家庭已擁有較多的存量財產。《2019中國私人財富報告》顯示,2018年我國高凈值人群規模已達197萬,全國個人持有的可投資資產總體規模達到190萬億人民幣。2020年中國人均GDP為72 447元人民幣。且根據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1胡潤全球富豪榜》顯示,我國是世界上第一個擁有千位身價超十億美金富豪的國家。我國的“巨富”已超過世界上許多已開征遺產稅的國家。
我國《民法典》對繼承的范圍、方式、確定繼承人的順序等作出了相應規定。《繼承法》更是對遺產繼承做出更為詳細的規定。其他與遺產繼承相關的法律有《婚姻法》《證券賬戶管理規則》《物權法》《城市房地產管理法》等,這些法律都為公民個人財產的所有權和財產繼承等作出相應的規定,為遺產稅的開征奠定了法律基礎[4]。
《稅收征管法》、《稅收征管實施細則》、金稅三期工程完成并投入使用、區塊鏈技術在征管領域的初步應用等都為實現智慧稅務奠定了基礎。遺產稅開征面臨的問題之一就是公民的財產變動情況難以掌控。事實上,我國已有的區塊鏈技術可以很好的掌控數字經濟下公民的財產變動情況,及時修正征管系統中已有數據失真、不準確的問題,提高稅收征管的效率,控制稅源,防止稅源流失[5]。
綜上,可以認為我國開征遺產稅需要的條件已初步具備,應選擇合適時機開征遺產稅。
征收遺產稅的社會意義要遠大于財政融資。遺產稅可以刺激消費、減少儲蓄,有助于需求側改革;還可以公平財富分配,緩解社會矛盾。征收遺產稅的主要目標不是增加財政收入。OECD國家2000—2012年包括贈與稅在內的遺贈稅收入占稅收收入的平均水平僅為0.35%,即使是最高稅率達80%的比利時,其比重也僅達到1.5%左右[6]。對于我國遺產稅,起征點不能太低,否則很可能淪為“中產稅”;稅率也不能太高,否則會造成資本的外逃,不利于國內資本的積累。
控制收入分配差距有三條防線:個人所得稅作為第一道防線是通過調節個人收入的流量控制收入差距;財產稅對個人擁有的各類存量財產進行調節,構成調節收入差距的第二道防線;遺產稅則是通過對代際財產征稅控制財產代際轉移造成的貧富差距,完成其第三道防線的任務[7]。完善現有的所得稅制度,加快建立完善的財產稅制度體系(以房產稅為主),使之能與遺產稅相互補充。為防止贈與造成的稅源流失,在開征遺產稅的同時應同步開設贈與稅。
想要開征遺產稅,就必須對公民的財產有基礎的掌握。我國為了保護國民的私有財產,并沒有強制要求居民申報自己的財產,僅從防止腐敗的角度對官員的財產進行了了解。這不利于掌控稅源。必須完善財產申報、財產實名登記制度,但基于我國目前的征收管理水平不可能實現全民范圍的財產掌控,因此建議暫時放棄一些難以掌控且價值不高的財產,主要掌控高凈值人群的財產變動,逐漸實現全民財產透明化。同時為了防止繼承人轉移被繼承人遺產或推遲死亡報告,必須建立完善的死亡報告制度。建議設立專門的資產評估機構,保證評估結果的客觀公正,并在繼承人進行死亡申報后及時進行資產評估,以免稅源流失。
稅法是稅收管理的依據,建立遺產稅法律制度,使稅收征管有法可依。稅務機關內部建立資產管理部門,鼓勵公民自覺主動進行資產申報并定期稽查核實。建立更完善的全國信息共享平臺,稅務機關也要加強自身的數字化建設,利用互聯網手段掌控公民的財產變動,防止數字化經濟下稅源的流失,實現對公民資產的“云監管”[8]。
遺產稅是調節貧富差距的有效手段,目前國內存在遺產稅的存廢之爭,有的學者從中國稅收征管水平較低、財產登記制度等配套措施不健全、國外“廢遺”浪潮等方面支持不應征遺產稅;有的學者從社會經濟效益等方面支持征收遺產稅。筆者認為遺產稅是我國必不可少的一個稅種,稅種的設置要與其經濟基礎相適應,開征遺產稅應選擇合適時機,建議把遺產稅的開征放在新一輪的稅制改革后期,在完善個人所得稅和財產稅之后,逐步引入遺產稅[9]。■
注釋:
①數據來源:中國統計年鑒.
②數據來源:捐贈美國2019:慈善年度報告.
③數據來源:中慈發展報告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