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責與追責

劉誠龍

況鐘是明代一位受百姓尊敬的清官，蘇州人民稱他“況青天”。他曾任蘇州太守前后長達13年，任上做過不少好事、實事，比如“屢詔減蘇、松重賦”，比如災年賑荒，“所積濟農倉粟歲數十萬石”;比如“鋤豪強，植良善”;比如“剛正廉潔，孜孜愛民，前后守蘇者莫能及”。在當時，對況鐘上下都是高評的，“民奉之若神”。

馮夢龍《智囊》一書中記載：“況守時，府治被火焚，文卷悉燼。遺火者，一吏也。”小吏遺了火，況鐘先率領一班子人把火給撲滅了。輪到追責時段，況太守當場判決：“呼吏痛杖一百。”棍聲啪啪啪響，哭聲嗷嗷嗷叫，小吏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

衙門被火燒了，這事不是小事。不說向百姓要有交代，向上面也要有個說法。這個責任誰負？況鐘向上面寫匯報材料，怎么運筆？按說這個事情確實是小吏遺的火，讓他“背鍋”也是情理之中，小吏也沒話說，“初，吏自知當死。”然而，況鐘卻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肩上，“（況）亟自草奏，一力歸罪己躬，更不以累吏也。”他說衙門被燒，責任都在自己，他平時對安全生產重視非常不夠，對干部管教不嚴，這次事故之所以發生，全是因為自己不曾負總責，也沒負督責，所以造成了火災事故。況鐘這樣寫，連小吏都過意不去，他對況太守說：我責任很大，罪責難逃，您應該給我記上大筆。況鐘嘆了一口氣：“此固太守事，小吏何足當哉？”

上面對此事的處理結果又是如何呢？書中記載：“奏上，罪止罰俸。”況鐘沒撤職，小吏沒移送司法，只是況太守被罰了一年半載工資。領導親自擔責了，主動擔責了，算自首？算坦白從寬？可能都有一點吧。況鐘清官名氣也起了很大作用吧。我們討厭官官相護，但官員若是敢自負責任，平時為政挺好，出了一些不屬于“故意犯罪”的事故，從輕處置，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里要點贊的，是況鐘的責任意識。對下屬，出了問題，該打屁股的，必須打，不縱容，不包庇。然則，出了問題，對上面，是推諉，是卸責？領導不擔責？況鐘給我們提供了一個責任標本：問題責任，首先是領導來負，領導來負首要責任。這才是有擔當的領導。

領導敢于自擔責任，干部不以為領導是蠢貨，而是覺得這樣的領導值得信任與尊敬。干部在工作中出了問題，內部，領導毫不客氣，叫你承擔責任，而轉至外面，領導卻給你擔了責任;干部對領導是什么感覺？不排除個別干部缺良知，把領導當冤大頭，但絕大多數干部，心中有一桿秤，曉得這樣的領導特別難得，從此對領導敬重十分，工作起來既用心，又賣力。況鐘向上擔責，在干部中贏得了良好口碑：“公之周旋小吏如此，所以威行而無怨。”小吏被打了一百大板屁股，他對況鐘沒怨言，反之，還是很感激的。

“使今人處此，即自己之罪，尚欲推之下人，況肯代人受過乎？”馮夢龍很是感慨，若是現在官人碰到這樣的事，不說別人之過，死死地咬別人，便是下級有事，那不活活地卸責？況鐘卻是主動攬責，該讓干部負責的，他不客氣;該對干部保護的，也不推責，“公之品，于是不可及矣。”政有政德，官有官品，別的不說，在擔責上，況鐘算是一條漢子，算是一員好官，在其手下干活，可以干得舒心，干得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