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岳
任超先生,人道是一代名醫,是聯合國“國際科學與和平周貢獻獎”以及國內醫界多個獎項的獲得者,他研制的中成藥神牡安神膠囊獲得了國際傳統醫學特等獎,為祖國爭得了好名聲。我為他寫的那本《一代名醫任超傳》曾在上海獲得青少年優秀讀物獎。因貢獻卓著,黨和人民給了他省、市勞模的光榮稱號。那時衛生部的崔月犁部長在北京親切地接見了他。在一般人的眼中,任超無疑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成功人士。
改革開放后,他下海創辦了一家民營協和醫院。從此,又經營,又看病,又科研,人有多忙,誰也猜得著。但他對老父親有多孝敬,知道的人卻不多。他的孝道文化都有哪些,能說清的人就更少了。我在經過多次調查之后,寫成此文,以期讀者有所裨益。
《我家這樣過大年》是任超寫的一篇小文章,發表后引起了我的興趣。于是到了第二年春節,我就真去他家里看了一回。一看,果然大開眼界!
老父親任義齡本是家居長安縣(今長安區)的農民,因任超在省城里辦醫院,放心不下父親,就把他帶進了西安市。春節的那天上午,平常就穿戴整齊的任老先生更顯得頗不一般,身穿黑綢緞棉衣,往太師椅上一坐,頭戴一頂咖啡色禮帽,使老漢很有幾分“老財東”的氣度。我看到任超和老伴兒恭恭敬敬地走了過來,雙雙虔誠地跪在老父親面前,雙肘彎曲下按,十指輕輕叩地,連磕了三個頭,都很到位。父親臉頰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顯示出了一個老農民的激動。他用莊稼漢粗糙的左手壓住衣襟,再把右手伸進棉衣側面的口袋里。我聽到了他那粗糙的農民手指頭,碰到綢緞的嘶嘶啦啦的響聲。他隨著響聲掏出兩個紅包,一個遞給兒子,一個遞給兒媳。任超夫婦叩謝以后,第二撥開始了。他們是任超的兩個兒子和兒媳,是老漢的孫子輩。程序與前一樣,卻沒那么嚴肅,略帶了幾分活潑。第三撥那就熱鬧了,他們是老漢的重孫輩,大的大,小的小,會磕頭的,不會磕頭的,小臉繃緊的,嬉皮笑臉的都有。從他們身上能看出“爺爺孫子沒大小”的長安民俗。他們爭搶了紅包,打開就笑,無不興奮!我看到任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臉上樂開了花,幸福感似乎達到了頂點。
事后我問任超,老人家發的紅包是他的錢嗎?答,不是的,按《任府家規》,由我年前包好,交給老父親,父親再發給我們。任超大概看出我有點不以為然的神情,就說,錢確實是我給的,老爸要的是發紅包的過程,這過程就是他的精神享受啊!
我佩服了任超的孝道文化,好一個“精神享受”!說得好,也想得好。

任超的醫院每到年終要召開答謝會,答謝患者及多方友人。其中總要有一項鐵打的議程:“請院長任超父親講話。”他能講些什么呢?但這短短的九個字卻很能引起老父親的深思。他深思些什么?兒子小名叫寬余,剛有了大名后,村上有人問任超是誰,知道的人就說,“是任義齡他兒”。現在說他任義齡,卻改說成“任超他父親”了。這一顛倒,“任超他父親”,把老漢聽得蠻光榮、蠻有尊嚴的,講話的靈感能不頓生?當他說完結束語“唉,大家吃好喝好!”,下面掌聲雷動。許多成功者知道“錢”能盡孝,讓老人有錢花就認為他盡了孝,然而任超卻有他獨特的思維。他想到了精神層面上的孝道文化,我怎能不敬佩他呢?他作為一個心理醫生,有別于常人的“孝道心理學”。
不過,任超也有想不到的地方。1996年夏季的一天,父親叫著兒子的小名說,他今年不過壽了!任超一愣,爸,為啥?你得是想批評我了!父親笑笑說,你想錯了。報上說,有個“紅鳳工程”,叫獻愛心哩!順手給兒子遞過報紙。任超看完《請為百名貧困中榜生獻愛心》,認真地說,噢,是省婦聯搞的。爸,你是咋想的?父親一五一十地說開了。前個晚上,我想了大半夜,啥時候世上總少不了有難人啊!娃考上大學上不起,我心里發酸。我不過壽誰還能說我不是80歲嗎!任超一下被父親感動了。呀——爸!我真沒看出來,你現在凈給咱社會操心大事哩!你手頭有多少錢?父親說,我想捐兩萬,若把祝壽的錢加上,我估計也就差不多了。
家里幾輩輩人呼啦一下幫老人忙活起來了。老漢是個急性子,說風就是雨,當天如數湊夠了兩萬元,并于下午送到省婦聯二樓辦公室。農歷八月初十,是老漢過壽的一天,家人雖說都在,屋里還是有點冷清。這老漢一生都愛熱鬧,愛看秦腔,是個老戲迷。任超為了滿足老父親的這一愛好,在三樓上弄了家庭簡易戲臺,請業余戲班子、名角兒來演來唱。要不是這一次為捐款停了祝壽,家庭舞臺上的秦腔早就吼呱開了……

忽然,門外響起小汽車的喇叭聲,會是誰來呢?不一會兒,大家歡天喜地迎來了一位手提蛋糕的貴客。他不是別人,正是省長程安東。陪他前來的幾個人中,有一個就是省婦聯主任。程省長聽了婦聯的匯報后,感動地說,我給老漢祝壽去!程省長說來就來了,當場還為任義齡老先生的捐款義舉題詞贊揚:“科教興國,捐資助學。”此后《人民日報》(海外版)、《陜西日報》等多家新聞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情。據報上說,這位老人給省長也題了一副聯語,“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
2017年,印刷精美、經任超全家近十年實踐修改而成的《任府家規》一書面世,規定了任家孝道的主題與傳承,從而豐富了任超孝道文化的內容。有人問,作為任超孝道文化載體的西安蓮湖協和醫院現在發展得怎樣了?我可以告訴讀者:今年上半年,任超在長安五畝大的地面上,開始了引人關注的大工程——一座嶄新的協和醫院正在拔地而起。我想起著名作家陳忠實在給任超的題詩中這樣感嘆道:“從來浮塵難化鐵。”因任超不是“浮塵”,故煉成了鋼鐵。與他同時起步的醫院,歷經幾十年后,為何只剩他一家?其間令人深思的東西實在太豐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