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帥
2019年3月24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法國尼斯會見法國總統馬克龍。會見前,馬克龍總統向習近平主席贈送了1688年法國首部《論語導讀》法文版原著。習近平主席當時說:“這個禮物很珍貴,我要把它帶回去收藏在中國國家圖書館。”
在外交部等機構的協助下,國家圖書館終于迎來了這份特殊的禮物。2020年11月4日,法文本《論語導讀》典藏儀式暨展覽開幕式在國家典籍博物館舉行。作為首部《論語導讀》法文版原著,此手稿罕見存世,成為國家圖書館收藏的第一部完整的歐洲啟蒙時期的外文著作手稿。
《論語導讀》法文版究竟是本什么書
《論語導讀》全稱是《孔子與王家科學》,翻譯了《論語》約3/4的內容,作者是17世紀法國人弗朗索瓦·貝尼耶。
弗朗索瓦·貝尼耶是一名醫生、探險家,他沒有到過中國,但希望通過用法文翻譯這部作品,給法王路易十四以借鑒。弗朗索瓦·貝尼耶“希望能用中國的智慧,來培育歐洲年輕國王的政治智慧和道德”,希望法國的王公貴族從中“汲取靈感,培養有愛、溫順、質樸和人道的精神”。
“貝尼耶在這部譯著中最大限度地解釋了儒家思想,希望通過這本書讓法國國王學習中國治國理政的思想。”中國語言大學特聘教授、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張西平說,這是歷史上第一次有人用法文表達孔子的思想,不過,這部譯著在譯者生前并沒有全部發表,其中的數篇文章曾被節選刊發。直到2015年,這本書才在巴黎重新出版。
鮮為人知的是,《論語導讀》并非從中文直接翻譯為法文。在翻譯時,弗朗索瓦·貝尼耶參考了拉丁文本《中國哲學家孔子》,并將原著的感謝信、導言以及注釋全部刪減,在翻譯正文時沒有完全遵從原著。《中國哲學家孔子》是1687年比利時人柏應理等在巴黎出版的。這本書將“四書”的三部著作《大學》《論語》《中庸》進行了翻譯和注釋,是《論語》在西方的第一個拉丁文譯本。
《論語》曾在歐洲引發“中國熱”
法國駐華大使羅梁說,法文本《論語導讀》是歷史上首部將一整套儒家經典翻譯成法文的譯著,一經問世便在法國掀起了一股崇尚中國思想的熱潮。這本珍貴而獨特的抄本今天被中國國家圖書館典藏,不僅凸顯了其在文學以及文物領域的特殊價值,更成為法中兩國數百年來聯系交往的有力象征和見證。
張西平說,當時,歐洲人對中國充滿崇敬之情。正是《論語》的早期翻譯和導讀,引發了伏爾泰、孟德斯鳩和盧梭等法國啟蒙思想家的極大關注,推動了歐洲學者對儒家思想和中國文化的研究熱潮。
“伏爾泰將自己的書房稱為‘孔廟’,他寫文章時把自己稱作‘孔廟大住持’,家中擺放著孔子的雕像。除了伏爾泰,狄德羅等都讀過《論語》譯本,而且從中找到了來自東方的重要思想。可以說,來自中國的思想家孔子為西方啟蒙運動輸入了東方精神。”張西平表示。
法國也成為西方漢學的誕生地。早在1814年,巴黎的法蘭西學院就設有滿、韃靼、漢教授,并逐漸建立起了漢學研究體系。
幫助歐洲人走出單一文明觀
孔子及其儒家學說一經介紹到西方就激起巨大波瀾,還要從《中國哲學家孔子》書尾所附的一張中國歷史年表說起。
由于中國當時采用的是自然歷史紀年法,與歐洲的宗教紀年法不同,這與西方宗教所宣揚的諾亞方舟、大洪水等事件產生了矛盾,從某種角度威脅到了西方宗教、神學紀年的權威性。當時,啟蒙思想在歐洲興起,這一思潮所倡導的正是從愚昧走向理性、從無知發展為有知。“中國的自然歷史紀年在整個人類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這種自然的歷史觀,對當時的歐洲尤其是啟蒙運動產生了巨大影響。”張西平表示。
此外,當明代西方傳教士來到中國后,在西安發現了現藏于西安碑林的唐代“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由于景教正是基督教的一個分支,傳教士們因早在唐代就有基督教傳入中國感到高興,但同時,在沒有基督教的唐朝之前的中國,人們也能夠安居樂業、穿絲飲茶,也從某種角度影響到了宗教的普世圖景。
從1498年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算起,15世紀到18世紀,是歐洲人發現世界并逐步統治世界的時期,原有的歐洲文明受到沖擊,單一文明觀也逐漸被多樣文明觀所取代,而那時,走遍全球的歐洲人發現,地域比歐洲大、人們的生活比歐洲富裕的國家正是中國。“中國為歐洲人提供了另一種文明的樣式,使得他們能夠更加平和地反觀自身,并逐漸走出歐洲單一文明觀。”張西平說。
勾起中法乃至中歐的“初戀記憶”
“貝尼耶所譯《論語導讀》入藏國家圖書館,能夠勾起中法乃至中歐之間曾經有過的一段難得的‘初戀’。”張西平說。在距離中國國家圖書館不遠的五塔寺中,有一個特別的區域,名為耶穌會士碑區,在這里靜靜地矗立著34個來華傳教的耶穌會傳教士的墓碑。明清時期,法國傳教士開始來華布道,并于1688年成立了法國北京傳教團,其中不乏來自法國皇家科學院的科學家。
“他們開啟了西學東漸的先河,將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傳入中國,加快了中國近代化的步伐,同時又將中國的古代典籍在歐洲翻譯出版,讓歐洲人看到了東方的偉大文明,也為西方啟蒙運動的思想領袖提供了思想武器,儒家思想的世界性意義第一次顯現出來。”張西平說。
這個“初戀期”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在那個年代,雙方的交流是平等的。
“歐洲國家的領導人在向我國領導人贈送國禮時,往往會挑選18世紀的禮物。馬克龍此舉,說明了他對于文明間應當和平交流的認可,表明他對儒家文明或者說中華文明曾經在世界文明中起到作用的認同。這個舉動契合歐洲國家關于文明多樣性的觀念。除了馬克龍,德國總理默克爾也曾將一幅1735年‘中國地圖(局部)’作為國禮贈送給訪問德國的習近平主席。這其中的一個原因便是,18世紀對中國和歐洲而言,是一段彼此‘相愛’的歲月。”張西平說,“雖然那個時候雙方都有很多糟糕的狀況,但在彼此的眼中卻非常美好。雙方沒有戰爭,沒有一國對另一國的欺凌,更沒有槍炮政策,文化間以愛慕和學習為主要態度,沒有居高臨下的霸氣,也沒有奴顏婢膝的媚眼。這是那個時代最值得紀念的部分。”
(源自《中國文化報》)責編:何建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