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中國當代文學史一直處于不斷地建構與重構中。程光煒、孟繁華共同編寫的《中國當代文學發展史》是又一“重寫文學史”所取得的重大成果。在《發展史》中,著者突出強調了“發展”二字, 把當代文學史看作一個動態的、不斷發展變化的文學史,認為其“文學評價尺度的變化以及文學發展方向的確定一直處于‘不確定性’之中”,兩位文學史家以此為核心和切入點, 在吸取以往文學史成果的基礎上,站在獨立的學術立場,以其獨有的思辨性和學理性明確了自己的文學史主張,對中國當代文學進行了又一次有意義的書寫。《發展史》中,十七年文學作為當代文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參與建構當代文學史本身的同時更多的帶有自身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
關鍵詞:《中國當代文學發展史》;十七年文學;不確定性
孟、程二位在《緒論》中就明確提出了當代文學的發展特征就是這個“不確定性”,其“文學評價尺度的變化以及文學發展方向的確定一直處于‘不確定性’之中”,這個“不確定性 ”既有意識形態控制的因素,也體現了新的現代性焦慮,而正是這種不確定性為當代文學提供了不斷言說和敘述的可能空間。《發展史》指出毛澤東文藝思想的精髓即文藝為政治服務,這成為當代文學的出發點和目標,然而文學的內在屬性卻是審美性和文學性。這一矛盾必然會造成文學與政治、意識形態和主體性之間的沖突。由這兩種沖突此消彼長而形成的曲折反復的政治文化實踐便是當代文學“不確定性”的歷史根源。同時,孟、程還認為當代文學價值尺度和文學發展方向長期處于不穩定的狀態,這種不穩定狀態卻并不能完全歸之于“一體化”的形成或解體,還源自中國社會矛盾重重的現代性,而這種現代性本身就是當代文學“不確定性”的現實根源。
首先,這種“不確定性”源于意識形態與主體性之間此消彼長的矛盾關系,這一矛盾沖突幾乎貫穿了整個當代文學的歷史進程。盡管這一特征在50-70年代尤為集中,但在80年代的文學創作中仍能看出歸來作家寫作的緊張與焦慮。90年代以來,“文學的生產不再只為‘文學閱讀’服務,而變為為‘文化消費’服務”,文學成為以市場和消費為導向的商品,意識形態對文學創作的規約雖有弱化但仍然存在。《發展史》繼承了洪子誠“一體化”的述史道路,十七年文學作為全面“一體化”時期的文學階段,高度組織化的文學生產模式和趨同化的文學形態成為這一時期文學創作的顯性特征。人物塑造上的“高、大、全”模式、頌歌、“紅色經典”以及表現中國社會主義和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的作品,呈現出主流意識形態話語控制下的文學創作面貌。但同時作家本人的主體性意識與文學本身的內在審美性要求又必然會生發對主流書寫的背離傾向。意識形態和主體性之間此消彼長的矛盾沖突關系及其政治文化實踐就構成了十七年文學“不確定性”的源由。社會主義初期的文學實驗中,“頌歌”與何其芳表現自我思想斗爭的《回答》,蕭也牧《我們夫婦之間》等雖受批判,但表現知識分子矛盾、猶疑和彷徨復雜心態的作品聯系在一起,便可窺見初期文學創作的豐富性和復雜性。而在“紅色文學的繁榮”這章,著者探討了《紅日》、《紅巖》、《紅旗譜》、《創業史》和《林海雪原》等家喻戶曉的“紅色文學” 的經典小說作品,而且也通過《千萬不要忘記》等劇本分析了傳統戲劇的現代轉換與文藝政策不確定性之間的關系。由此我們可以窺見,意識形態話語控制和政治文化的反復實踐與作家主體性之間復雜曲折的矛盾關系,從而呈現了十七年文學“不確定性”的文學形態。
其次,十七年文學被看做是當代文學現代性和不確定性的一種典型表達方式,它的不確定性并不完全是意識形態控制的結果,同時也體現了一種現代性焦慮。在《發展史》中,著者指出這種現代性是伴隨著中國社會的重重矛盾而產生的。中國從“前資本主義”國家直接邁入社會主義社會,在建立先進政治體制和實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道路的同時,“新的現代性矛盾也始終環繞在新中國周圍,這種矛盾一開始就充滿了窘迫與緊張”。中國社會的發展過程中必然會遭遇“諸如精英與民眾、集體與個人、民族與世界、民主與控制、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等問題”,然而這些矛盾在相當長的時間段里都以簡化的方式做了處理,“也就是說,民族解放的總體目標成為主要任務時,其他矛盾只能在壓抑中作為代價被忽略,而當面對這些具體矛盾時,就只能以一種‘不確定性’的形式作出不同的回應。”而在文學層面表現為“在思想領域控制過于緊張,文藝創作和研究明顯失常的情況下,便會出現一些寬松的方針和政策;而當文藝創作和研究超越了限定的范圍時,又會出現緊縮的方針、政策甚至運動。”這些都是新的現代性焦慮的反映。十七年文學便是在這種反復的政治文化實踐中顯現出它的多重矛盾和現代性焦慮。“一體化”政治形態下對人的意志進行的控制和壓抑與人的欲望和價值表達以及“現代人”對民主、法制、公平、自由的合理性與合法性要求之間構成了矛盾張力,從而使得共和國的初期文學創作局面帶有明顯的實驗性質。這意味著,中國當代文學的發展進程中始終交織著中國現代性的問題,而這種現代性矛盾和焦慮正是造成當代文學“不確定性”的現實根源。
在中國當代文學逐漸從文學作品本身的內部研究轉向更為廣闊的社會研究和文化研究之時,《發展史》以其政治與文化因素進入敘述,重新回到當代文學的發生期——40年代的延安文藝,并從那里開始“還原 ”了一個“歷史化”的文學場域,通過剖析中國當代政治文化實踐對于文學發展的牽制和影響,向我們揭示了十七年文學時期意識形態與主體性,以“矛盾重重的現代性”和“不確定性”進入整體敘述,在建構文學歷史現場感的同時對其更多了一份理解和包容。他們對50-70年這一時期的文學創作的復雜性進行了清晰的概括,從而呈現出十七年文學“不確定性”的發展特征。同時,著者這種有意識地拉開距離的“不確定性”敘述,往往使得文學事件和現象本身的羅列呈現某種混亂的結構,某些作品的章節安排給人以迷惑之感,某些章節的命名也讓人費解,如“激進文學”的命名本身就帶有某種偏見性和模糊性。但《發展史》卻更加充分、細節地敘述了十七年時期當代文學的內部制度、文學組織機構、會議報告及報刊傳媒等近些年當代文學研究領域的重要課題,補充了洪子誠《文學史》粗略敘述的部分,在當代文學史知識體系的建構上更加詳盡和完整,為我們提供了又一次豐富而獨特的歷史書寫和閱讀經驗。
作者簡介:張丹楓(1996-),女,籍貫:四川通江,西南民族大學2019級中國現當代專業研究生,碩士在讀,方向:現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