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

京城淘寶,潘家園也算個好場所,那些年還能撿著漏兒,只是這些年很少能撿得著了。不過,去看看熱鬧,過過眼癮還是個不錯的地方。二三十年來我經常去潘家園,每個周日準到,除了看看字畫、石雕、家具、古玩、把件兒什么的以外,主要是去書攤淘書、看書。
潘家園書攤在盡西頭兒一條胡同里,從北到南有三四十米,東西兩面全是書攤,大部分都把書擺在地上。
有擺得整齊點的,找書還算好找;有的一大堆,那想找點什么就費勁了。蹲在那瞎翻,經常找半天,什么也沒有找到。但即使找不到看得上的書,那也不覺得累,只是站起來時還真覺得腰有點酸疼。
冬天,賣書的這條胡同可冷了,它是“穿堂風”胡同,就是有點陽光也叫旁邊的大高樓給擋住了,小北風一吹能把你吹透了。就這樣,每到周日也是人山人海的,個個書攤前圍得前一層后一層的。我還算個兒高能看得見;個兒矮的根本看不見,擠在外面干著急!在淘書的人群里還有很多外國人,他們的癮頭也不小,雖然他們不管男女都噴著香水兒,穿戴講究,但他們也還一個勁往人群里擠,大部分也會討價還價,有的還說著不地道的中國話與攤主爭得臉紅脖子粗!有時我在旁邊撿笑,像在聽相聲!
周日一大早我就到了潘家園,每次都和我老伴一起去,她是去給我拿書的“苦力”,她說我拿重書手腕太累了,影響畫畫。那天我又淘到了東西——好多本舊《連環畫報》。有些《連環畫報》創刊號,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下子我全“包圓兒”了。還有老《故事畫報》《河北畫報》合訂本……這些在正規書店別說買,看都看不到。
有一年一個周日,我又去潘家園書攤,這回更走運,在一個攤位的一堆書中我發現了一本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上海《時代漫畫》雜志。我馬上緊緊拿在手里,又問攤主:“就這一本?還有嗎?”
他們每個書攤都有一個鐵皮制的裝書的柜子,收攤時把書裝在柜子里。攤主說:“還有,這種你要嗎?”只見他從柜子里又拿出了一本《369畫報》,也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版的。我一看,腦袋都大了,連忙說:“要!要!有多少,要多少!”我越過攤位的書堆走到柜子邊,一看差點沒暈過去,里面有《369畫報》《147畫報》《立言畫刊》《時代漫畫》,這一回多少錢也得“包圓兒”了!結果一問,還不算貴,帶的錢也夠買這些書的,這回可撿了一個“大漏”!
單說一本《時代漫畫》雜志,當年是在上海創刊出版的,其中葉淺予先生是主創之一。有一期《時代漫畫》封面就是當年葉淺予先生畫的,我現在還記得畫面是兩個穿泳裝的少女,坐在池塘水邊,一只青蛙從荷葉上跳到水里。這里兩少女有一對話,一個少女說:“咱們下水游吧。”另一個少女說:“我不下去,現在正是青蛙排卵的時候!”這幅畫葉先生畫的色彩很生動,又帶有文字,真是世上難得的一份珍貴資料!
后來我拿著這本《時代漫畫》見到了葉先生,葉老生一看,驚訝地說:“你從哪兒找到這本的?我都沒有了……”我說:“這是您當年畫的吧?”葉老生說:“哎呀!這可有幾十年了,還是在上海我在《時代漫畫》刊物做美術編輯……”又說:“那時我的前妻梁白波還在,她早年是學油畫的,也畫漫畫,畫得非常好!她經常給《時代漫畫》投稿,我和她就是那時相識的,是戰亂把我們分開了。后來她去了臺灣,幾十年過去了,她在臺灣直到去世我們也沒能再見面。這期《時代漫畫》的封面是梁白波給我講了她與同學的故事,我畫了這幅畫登在了《時代漫畫》的封面上……”
此時葉先生已過八旬,他懇切地說:“這本畫報是我與前妻梁白波唯一的非常好的紀念,你能把這本畫報送給我嗎?”我見葉先生對這本畫報情有獨鐘,愛不釋手,又聽了他與前妻的故事,深受感動,非常高興地把這本不平凡的畫報送給了葉先生。后來葉先生特意給我畫了一幅《婆羅多舞》彩墨送給我,大概是給我的補償吧。葉先生在1995年去世了,我至今依舊很懷念他,葉先生最早的一本《怎樣畫速寫》是我學畫的啟蒙書,我是學著葉先生的速寫長大的。
潘家園的書攤大集是一個知識富礦,那里蘊藏著挖不盡的寶藏!潘家園書攤集市雖不是正規書店,但是它有很多正規書店沒有的書,每次去那里都期待著又能撿到漏兒。我想,凡是到潘家園書攤淘書的人都會有這種想法。事實上,每個人都非常有可能撿到書漏兒,能夠享受淘書樂趣,并能得到滿足求知渴望之情。
責編:何建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