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舒婷 唐海艷
【摘要】 《詩經》是中國古代經典著作,為世界矚目,早在19世紀《詩經》英譯就開始興盛,譯者主要有理雅各、詹寧斯和阿連璧等人。詹寧斯翻譯《詩經》時,運用了歸化和異化的翻譯策略,一方面可以使譯文更好地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另一方面又有利于保留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詹寧斯的《詩經》英譯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做出了一定的貢獻,但同時也存在一些跨文化詮釋失誤。
【關鍵詞】 《詩經》;詹寧斯;英譯;歸化;異化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2-0104-04
基金項目:本文系重慶市社科規劃項目“《詩經》海外傳播研究”(項目編號為2017BS58)的階段性成果。
《詩經》在中國古代所發揮的主要功能并不是文學,而是政治道德教化,故居“六經”之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且為世界所矚目。《詩經》英譯自19世紀開始盛行,理雅各、詹寧斯、阿連璧等人皆有《詩經》英譯本。
從早期的《詩經》英譯本可見,譯者試圖努力讓譯文可以順利地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因此采用了不少符合目的語國家的表達方式;同時,為了更好地表現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譯者又注重保留《詩經》原本的表達方式。
這樣的翻譯策略就是1995年美國著名翻譯理論學家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譯者的隱身》中所提出的歸化和異化。
《詩經》早期譯者并無歸化和異化的相關理論,但是卻在翻譯實踐中運用了歸化和異化策略,詹寧斯《詩經》譯本The Shi King:The Old“Poetry Classic”of the Chines就運用了歸化和異化的翻譯策略。
一、詹寧斯《詩經》翻譯的歸化策略
所謂歸化是指將作品翻譯為符合目的語國家的表達方式,要求譯文自然、地道、順口,且遵從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慣。
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會放棄作品的部分內容以求譯文“通俗易懂”。詹寧斯在翻譯《詩經》時,因為詞匯的差異而大量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以《周南·關雎》為例。
SONG OF WELCOME TO THE BRIDE OF KING W?N.
WATERFOWL their mates are calling,
On the islets in the stream.
Chaste and modest maid ! fit partner
For our lord (thyself we deem) .
Waterlilies, long or short ones,-
Seek them left and seek them right.
'Twas this chaste and modest maiden
He hath sought for, morn and night.
Seeking for her, yet not finding,
Night and morning he would yearn
Ah, so long, so long!——and restless
On his couch would toss and turn.
Waterlilies, long or short ones,——
Gather, right and left, their flowers.
Now the chaste and modest maiden
Lute and harp shall hail as ours.
Long or short the Waterlilies,
Pluck them left and pluck them right.
To the chaste and modest maiden
Bell and drum shall give delight.
關雎
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
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
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
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
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
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
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
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
鐘鼓樂之。
《周南·關雎》是《詩經》的第一首詩,傳統《詩經》學把這首詩視作贊美后妃之德的詩。《毛傳》云:“《關雎》,后妃之德也。”朱熹也認為:“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則有以配君子而成內治。”[1]大意為:如此美德的女子,本就是世間少有,如果與君子結婚,就會成其內治。朱熹同樣認為有如此美德之女子為文王后妃,并贊美其德情,“蓋德如雎鳩,摯而又別,則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見其一端也”。
詹寧斯則認為這是一首關于愛情的詩歌,是一位少年日夜都在想一位貞潔而謙遜的少女。[2]對整首詩的翻譯,詹寧斯多次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
例如詩中的“淑女”“悠哉悠哉”和“輾轉反側”等都是中國人所熟知的,“淑女”指的是文靜、品德好的女人;而“悠哉悠哉”和“輾轉反側”都是表達對“淑女”的思念和愛慕之情,是用來形容求之不得、相思之苦的。這樣的字詞直接翻譯是行不通的,一是沒有相對應的目的語語言,二是處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目的語讀者無法了解作者想表達的意思。
所以詹寧斯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將“淑女”“寤寐求之”“悠哉悠哉”和“輾轉反側”分別譯為“Chaste and modest maid”“Ah,so long,so long”和“and restless- On his couch would toss and turn”,這讓目的語讀者更能感受到詩歌想表達的相思之苦。
當然,歸化的翻譯存在著一些弊端。例如“雎鳩”“琴瑟”和“鐘鼓”,根據朱熹《詩集傳》的解釋,“雎鳩”是一種“生有定偶而不相亂”的水鳥;“琴瑟”是“琴,五弦或七弦,瑟,二十五弦。皆絲屬,樂之小者也。”“鐘鼓”為“鐘,金屬。鼓,革屬。樂之大著也。”詹寧斯將這三個分別翻譯為“WATERFOWL”“Lute and harp”和“Bell and drum”。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WATERFOWL”可以解釋為“bird that swims and lives near or on water, esp? one of the types that are hunted for sport.”[3]
由此看出,“WATERFOWL”可以理解為水禽,尤指鴨、鵝和天鵝一類,失去了“雎鳩”本身關于愛情忠貞的含義。“Lute”指魯特琴,也包括琵琶在內。譯文中的“harp”指的是豎琴。這都與“樂之小者也”不相關。“Bell and drum”可以囊括各種樣式的鐘和鼓。
除此之外,“琴瑟”在《詩經》中都是用來比喻夫妻和諧的。《毛傳》認為“鐘鼓樂之”是說“盛德者,宜有鐘鼓之樂”,即鐘鼓是用來贊言大德行的。鄭玄解釋說:“鐘鼓在庭”,指出鐘鼓在隆重的典禮上演奏。[4]這些文化內涵在詹寧斯的譯文中都無法得以體現。
使用歸化翻譯策略翻譯《詩經》可以方便目的語讀者在最短時間內最大程度地了解詩歌的大概內容,理解《詩經》所表達的意思,但因為翻譯會使原文和譯文內容有較大出入,所以會導致讀者無法體會到背后承載的文化內涵。
二、詹寧斯《詩經》翻譯的異化策略
異化與歸化恰恰相反。異化是吸收和保留原文的文化特點進行翻譯,是譯者將讀者帶到作者面前的翻譯策略,但在翻譯過程中因為文化差異,往往無法做到一一對應的翻譯。《小雅·白駒》譯文是體現詹寧斯使用異化翻譯策略的一個例子。
"FIGHT WITH THY WISH THE WORLD TO FLEE."
His spotless snow-white colts shall browse.
( E'en) on my plot of sprouting corn;
Go tether them, go tie them there,
For we must lengthen out this morn.
So be their master made aware.
Here he may rest and banish care.
His spotless snow-white colts shall feed
Upon my plot of vetches young;
Go tether them,go tie them them there,
And so the morning hours prolong.
So to their master manifest
That here he is a welcome guest.
Thy spotless snow-white colts and thou
Came hither, aye, like sunny glint!
Art thou a duke-- art thou a prince?
And must have freedom without stint?
'Ware thou of reckless errantry!
Fight with thy wish the world to flee.
—( Methinks I see) the snow-white colts
Within some lone sequestered glen,
With but one sheaf of new-cut grass,
( Beside) their master-- best of men!
Yet do not, as one hoarding gems or gold,
Hold back thy news, —nor let thy heart grow cold.
白駒
皎皎白駒,
食我場苗。
縶之維之,
以永今朝。
所謂伊人,
于焉逍遙?
皎皎白駒,
食我場藿。
縶之維之,
以永今夕。
所謂伊人,
于焉嘉客?
皎皎白駒,
賁然來思。
爾公爾侯,
逸豫無期?
慎爾優游,
勉爾遁思。
皎皎白駒,
在彼空谷。
生芻一束,
其人如玉。
毋金玉爾音,
而有遐心。
《毛詩序》認為《小雅·白駒》是大夫刺宣王不能留用賢者于朝廷。朱熹也認為是“賢者必去而不可留矣,于是嘆其乘白駒入空谷,束生芻以秣之”[5]。即賢者去意已決,不可挽留。
詹寧斯大致認同《毛詩序》和朱熹的觀點,他說:這位作家試圖留住他所欽佩的某個官員,并勸阻他不要退休,但這位官員厭惡現狀,打算過隱士生活。[6]
詹寧斯在這首詩歌的翻譯中多次運用到直譯即異化策略。例如“皎皎白駒”“于焉逍遙”“于焉嘉客”和“逸豫無期”,用中文分別解釋為馬駒毛色白如雪、在此做客樂逍遙、在此做客心意愜、為何安樂無終期。
譯文中,詹寧斯直譯為“His spotless snow-white colts”“Here he may rest and banish care”“That here he is a welcome guest”和“And must have freedom without stint”。譯文讓目的語讀者可以明白“賢者”對自由的向往和做客時的快樂。
同樣,直譯的翻譯策略也是存在著一些問題,例如對“縶之維之”“伊人”“賁然來思”和“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等的翻譯就不能充分表現原來詩句的意義。
“縶之維之”原本解釋為“縶,絆其足。維,系其靷也”,讓人可以想象拴馬的動作。“伊人”在文中既有馬的主人之意,也指賢者。“賁然來思”中“賁然”既能指光彩之貌,也可作來之疾速解。思,則是句末語氣詞。“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是言“毋貴重爾之音聲,而有遠我之心”。詹寧斯將它們翻譯為“Go tether them, go tie them there”“their master”“Came hither, aye, like sunny glint”和“Hold back thy news,—nor let thy heart grow cold”。
詹寧斯只是簡單直接地翻譯為把馬拴在那里、馬的主人、像陽光般閃耀地來到這里、記得回信。譯文少了給白駒拴韁繩的動作感、少了詞背后的雙層含義、少了形象感、少了朋友之間互相調侃卻包含不舍的動人之情。
在翻譯過程中,異化的翻譯策略很大程度地保留了《詩經》的內容,讓目的語讀者逐步向作者靠近,需要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因為不懂作者想表達的意思而進行相關學習,深入掌握背后的文化知識。
但是,《詩經》以四字表達為主,言簡意賅,簡單的字詞包含豐富的內涵,直接翻譯的譯文不夠生動形象,缺乏原文的美感。
三、詹寧斯《詩經》翻譯策略的得失
歸化的翻譯策略是要求把國外文學作品本土化,不僅僅是將文學作品翻譯為目的語讀者習慣的語言,還應該符合目的語國家的表達方式。
歸化翻譯是為了“接近讀者”,消除讀者在閱讀時所存在的隔閡。異化是“譯者盡可能不去打擾作者,讓讀者向作者靠攏”,在翻譯上保留文學作品的文化特點,吸納文學作品的表達方式,把出發語語言文化移入到目的語語言中,豐富目的語表達方式和民族文化。異化要求目的語讀者通過其他方式去了解異國文化和異域風情。
由此可以看出,歸化是以譯入語文化為依托,而異化是以出發語文化為依托。[7]有些學者認為歸化和異化,無論采取哪一種都必須堅持到底,不能將二者混淆使用。但是歸化和異化的翻譯方法均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它們可以服務不同閱讀需求的讀者。譯者除了可以根據不同的目的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外,還可以將兩種翻譯策略適當的“融合”起來,讓其互為補充,這也是近現代大部分譯者的觀念。
《詩經》翻譯本就不同于其他文學作品的翻譯。它除了要求譯者有較高的雙語水平以外,還需要對中國文化了解頗深。
作為早期來華的傳教士威廉·詹寧斯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他翻譯的The Shi King:The Old“Poetry Classic”of the Chines曾在《詩經》翻譯史上做出了一定的貢獻,阿連璧、龐德等人都曾閱讀過詹寧斯的《詩經》譯本,可見詹寧斯在跨文化傳播中的地位。
詹寧斯翻譯《詩經》的目的是為了向英語讀者介紹中國古代文化,所以在譯文上,他恰當地使用異化和歸化的翻譯策略,拋棄了原本復雜的內容,讓譯文看起來“通俗易懂”。
同時,為了每篇詩歌的詩旨清晰可見,他拋棄了《詩經》每篇詩歌抽象的題目,自擬標題,迎合西方讀者的需求。也正是為了追求譯文的“通俗易懂”,為了追求形式、內容上與原文對等,他的譯本基本上是一句對應一句翻譯的,這就導致在翻譯過程中容易顧此失彼,失去了原本詩歌的整體美、動作感和畫面感等。
另外,由于時代的局限性加上兩國文化差異,導致他對很多中國文化了解不到位,例如“琴瑟”和“鐘鼓”,他只是將其簡單地理解為了樂器,使用歸化的翻譯策略進行翻譯,并不解說在中國古代“琴瑟”和“鐘鼓”背后的文化含義。所以,詹寧斯的《詩經》英譯難免存在一些跨文化詮釋的失誤。
參考文獻:
[1]朱熹.詩集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7:2.
[2]William Jennings.The Shi King:The Old“Poetry Classic”of the Chines[M].London:George Routledge And Sons,1891:35.
[3]牛津大學出版社(中國)有限公司.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1713.
[4]何漢杰,李山.《關雎》中的“琴瑟”與“鐘鼓”[J].中小學教材教學,2017,(5).
[5]朱熹.詩集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7:192.
[6]William Jennings.The Shi King:The Old“Poetry Classic”of the Chines[M].London:George Routledge And Sons,1891:204.
[7]王少飛.文化翻譯的“歸化”和“異化” [D].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2006:30-44.
作者簡介:
楊舒婷,第一作者,女,漢族,重慶人,在讀碩士,重慶交通大學,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研究方向:《詩經》譯著研究、《詩經》海外傳播研究、跨文化交際與漢語國際傳播。
唐海艷,女,漢族,廣西桂林人,博士,重慶交通大學人文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詩經》譯著研究、《詩經》域外傳播研究、跨文化交際與漢語國際傳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