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象出門遠行

連亭

大象祖母

大象祖母很安靜。

她的心跳和大地的心跳一樣。

咚——咚——咚——

每一顆心要很靜很靜才能聽到。

大象祖母走路的時候不抬起頭，每一步都是對大地深沉的回應。

她的耳朵低垂，像傍晚的天空，身上的褶皺像是蜿蜒起伏的丘陵。

還有那雙藏在長長的睫毛下的眼睛，見過無數次光明與黑暗輪回的舞蹈。

鹿先生最喜歡和大象祖母一起等待日出。

在初升的太陽下，大象祖母向太陽致敬。

她安詳地走動，就像一艘輪船將要遠行。

在每一天如同新生的太陽下，鹿先生和大象祖母沒有說話。

然而，腳下的塵埃已經說盡遙遠的一切。

選自《看見鹿》，木也著，接力出版社2020年8月第1版

咚咚咚，大地等待著一顆和他一樣沉靜的心。大地要把這世上最好的禮物送給他。

咚咚咚，大象祖母來了。她的心靈和大地多么接近。

他們彼此呼應著，低垂的、謙遜的頭對著寬厚的、慈愛的臉。

早晨，大象祖母把小山的倒影縫在身上，就像波浪流過她的皮膚一樣。

傍晚，大地把水汽編織成頭巾，高高地掛在西方的窗戶上，大象祖母就看到了最美的晚霞。

大象祖母和大地做了多年的朋友。她的心開始像大地般厚實、慷慨。

風霜雨雪化作她眼中寧靜的河流，春夏秋冬變成她身旁最美的風景。

她安詳地邁著步子向遠方走去，直到大地讓她停下，她才會停下。

無論前方是什么，大象祖母一點兒都不怕。因為，若是哪一天她累了，大地會給一張大大的床讓她躺下。

那時，她見過的無數的光明與黑暗的輪回，將成為動人的故事回響在孩子們的耳旁。

她靜靜地躺在大地的溫床上，孩子們圍繞在她膝邊，那些迷人的故事就如同泉水咕嚕咕嚕地冒出來。

那時，大象祖母很老了，臉上爬著許多皺紋，但是眼睛還亮得像兩顆星星，看起來非常溫和。

她的灰長袍裝著數不清的故事。鹿先生十分喜歡聽故事。他緊緊地拉著大象祖母的灰長袍，生怕一不小心就漏掉一個精彩的瞬間。

“太陽是地球唯一的方向。”大象祖母說完，向太陽敬了一個禮，鹿先生也跟著敬了一個禮。

“我在海邊看見過一艘船，它加長了我的腳，把我送到了彼岸。”大象祖母說完，又邁開了腳。鹿先生發現，大象祖母移動的身影，好像一艘在草原上航行的船。

“彼岸是什么？”鹿先生好奇地問。

“彼岸是故事開始和結束的地方。”大象祖母微笑著說。

“那故事的過程在哪里呢？”鹿先生又問。

“就在你所走的路上。”大象祖母回答。

“路遠不遠呢？”鹿先生著急了，因為他想收集很多很多的故事。

“路很遠，你的眼睛看不到它的盡頭。路又很近，它就在你的腳下。”大象祖母不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遠方。

鹿先生也不說話了，他已打定主意，跟著大象祖母去遠方，收集散落在大地上的禮物，送給所有愛聽故事的孩子。